最近翻了翻自己的持仓，绿油油的一片，尤其几个重仓的票，走势跟得了老年痴呆一样，横盘，偶尔抖一下，然后继续横盘。
这种感觉，懂的都懂，就是每天开盘都像是在给自己开追悼会，账面上的钱没少，但情绪价值亏得一塌糊涂。
这时候就特别容易怀疑人生，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脑子进了水。
这种“脑子进水”的漫长周期，我想没人比十几年前的王传福更有体会。
今天我们用后视镜看，比亚迪牛，中国新能源牛，这几乎是饭桌上的政治正确。
但在一个更长的时间轴里，比如从2008年巴菲特入股后短暂高光，一直到2019年左右，将近十年的时间，比亚迪和它的掌门人，在主流舆论场里，基本等同于一个“笑话”。
这个笑话不是抖机灵的段子，而是一种结构性的错配。
我们得先把时间拨回到那个年代，才能捋清楚这笔账。
2010年到2020年，国内什么生意最性感？
是互联网，是金融，是房地产。
它们的共同点是“轻”，模式轻，资产轻，来钱也快。
一个APP，融个几轮资，敲个钟，几年时间就能造就一批亿万富翁。
那时候的主流叙事是“流量为王”、“模式创新”、“降维打击”。
在这种背景下，你再看比亚迪在干嘛。
它在干世界上最“重”的活。
自己搞电池，自己搞电机，自己搞电控，甚至后来自己搞芯片。
这在当时推崇“专业分工”、“资产轻量化”的商业精英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的。
你一个车企，不好好搞营销、做渠道、讲故事，去跟宁德时代抢电池的活，去跟英飞凌抢芯片的活，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所以，我们来算一笔账，一笔“多层次”的账。
第一层，是金钱账。
从财报上看，比亚迪在那漫长的十年里，研发投入占营收的比重一直不低，但净利润却相当难看，股价更是长期半死不活。
对于一个追求“年化复合收益率”的投资人来说，持有十年不动，机会成本是巨大的。
那些年，随便买点茅台，或者在核心地段买套房，收益率都能把比亚迪按在地上摩擦。
从纯粹的财务角度看，这是一笔亏本买卖。
第二层，是情绪账。
这是最要命的。
当马云、马化腾走到哪里都是“爸爸”和“老师”，享受着鲜花和掌声时，王传福得到的是什么？
是嘲笑。
马斯克在采访里毫不掩饰的嘲笑，国内车评人提到比亚迪时那种“这能豪华到哪去”的鄙夷，甚至连普通网友都能编排出“秦汉唐宋元，王朝系列出到清朝就该亡了”的段子。
这种全方位的、长达十年的负面情绪反馈，对于一个企业的掌舵人和几十万员工来说，是一种巨大的精神内耗。
情绪账上，是巨额的赤字。
所以，当金钱账和情绪账双双为负时，一个理性的决策者该做什么？
答案似乎很明显：改弦更张，甩掉包袱，去做“正确”的事。
比如，砍掉不赚钱的电池业务，专心做车；或者干脆放弃造车，转型去做供应商，甚至去搞房地产。
这些都是看起来“值博率”更高的选择。
但比亚迪没这么做。
这就引出了第三层账，一个在资产负zhaibiao上看不到的“幽灵账户”：技术护城河账户。
王传福这个搞技术出身的人，他的世界观可能跟玩金融和互联网的人有根本不同。
在他看来，商业模式的创新是“术”，可以被快速复制和超越。
而真正构成壁垒的，是那些需要长周期、高投入、坐冷板凳才能啃下来的硬核技术。
电池、电机、电控、芯片，这些东西就像武林高手的内功，虽然练起来枯燥、缓慢，甚至会走火入魔，可一旦练成，就是一力降十会。
他在那个“幽灵账户”里，用十年亏损的“金钱账”和“情绪账”，一点点地存入名为“垂直整合”、“核心技术自研”的资产。
市场看不懂，所以股价不涨。
舆论看不懂，所以冷嘲热讽。
因为当时的估值模型里，没有给这个“幽灵账户”定价的公式。
大家都在为“流量”、“月活”、“GMV”这些指标欢呼，没人关心你的“能量密度”、“电控效率”和“芯片良率”。
这本质上是两种商业哲学的对撞。
一种是“风口上的猪”，追求顺势而为，赚快钱；另一种是“反脆弱的乌龟”，相信产业周期，用笨功夫构建安全垫。
在那个时间点，猪飞得比乌龜快，所有人都觉得乌龟是傻子。
然而，周期之神是公平的，也是残酷的。
当全球供应链因为各种黑天鹅事件而变得脆弱，当新能源车的渗透率跨过某个临界点开始陡峭增长，当所有车企都发现自己被电池厂和芯片厂“卡脖子”的时候，大家才猛然回头，发现那个“傻子”乌龟，不知不觉已经把从沙子到整车的几乎所有环节都攥在了自己手里。
这时候，那个“幽灵账户”里的资产，一夜之间被市场重新定价。
刀片电池、DM-i混动，这些不是凭空变出来的戏法，而是那个账户里储蓄了十年的资产，一次性的提现。
过去十年在金钱账和情绪账上的亏空，瞬间被填平，并且带来了巨大的溢价。
回过头来看，比亚迪的成功，不是什么“上帝眷顾的奇迹”，也不是简单的“屌丝逆袭”爽文。
它是一个关于“战略耐心”的经典案例。
它证明了在一个极度喧嚣和短视的时代，坚持做“难而正确”的事，其最终回报可能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当然，我们作为旁观者，用后视镜去总结这一切总是轻松的。
但如果让你我回到2015年，手里拿着一笔钱，一边是当时如日中天的互联网概念股，一边是销量不振、被人嘲笑的比亚迪，你会怎么选？
我想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前者。
承认这一点，并不丢人。
因为承受十年以上的误解和寂寞，本身就是一种极高的门槛，它筛选掉了99%的投机者和不够坚定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真正的价值投资，永远是反人性的。
比亚迪用自己的经历，给所有企业和投资人上了一堂昂贵的公开课：你可以选择赚快钱，也可以选择筑高墙。
前者让你享受一时的风光，后者则可能让你在下一个周期里活下来。
没什么好吹捧的，也没什么好神话的。
这只是一家企业在特定历史时期，做出了一个与众不同、且异常痛苦的战略选择，并最终赌对了时代周期而已。
共勉共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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