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一个客户投诉，我们那个把成本看得比亲爹还重的老板，把我叫进办公室，指着我的鼻子，用最恶毒的词汇，足足喷了我半个小时。
唾沫星子都快溅到我脸上了，他还在咆哮：「一个月就给你五千块钱，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公司是请你来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来给我制造麻烦的！干不了就滚！」
我没有做任何解释，因为我知道，跟一个被金钱蒙蔽了双眼的蠢货，多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我宝贵的生命。
我平静地对他说：「好，我不干了。」
然后，在整个公司所有同事幸灾乐祸的注视下，我默默收拾好我那两样不值钱的东西，走出了这家我待了两年的小破公司。
可就在我走到公司楼下，准备扫一辆共享单车的时候，一辆黑得发亮的劳斯莱斯库里南，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我的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年轻帅气的脸，我们老板那个传说中一直在国外留学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儿子，正坐在驾驶位上。
他看到我，立刻熄火下车，快步跑到我面前，在我那前老板和一众前同事从楼上窗户投下的震惊目光中，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里充满了无限的敬意和一丝不易察radical的颤抖：
「风哥，您受委屈了。车已经备好，我们回家。」
01
我叫李风，两年前，我来到这座城市，进入了这家名为“富海贸易”的小公司，成了一名最普通的业务员。
我的老板，叫王富海，一个五十多岁，头发稀疏，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
他是我见过最抠门，也最刻薄的人。
为了省电，夏天办公室超过三十五度才准开空调。
为了省钱，他让行政买最劣质的打印纸，卡纸率高达百分之五十。
他对员工，更是苛刻到了极点。
迟到一分钟，扣五十。
业绩不达标，当着所有人的面，骂得你狗血淋头，让你无地自容。
而我，每个月拿着税后不到五千的工资，干着最累的活，也成了他最常辱骂的对象。
同事们都觉得我傻，说我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还天天被老板当孙子训，图什么呢？
我只是笑笑，从不解释。
因为，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五千块钱。
我是为了一个承诺。
02
三年前，我还在一个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接触的地方，执行着最危险的任务。
我有一个兄弟，一个战友，他叫王子豪。
在一次行动中，为了掩护我，他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异国的丛林里。
临终前，他拉着我的手，把他脖子上的一枚子弹壳项链交给了我。
他告诉我，他家里是做生意的，他还有一个弟弟，叫王子聪，从小叛逆，不服管教，是他最不放心的人。
他求我，如果有一天，我能活着回去，帮他，看一眼他这个唯一的弟弟。
如果他学坏了，帮他，把他拉回正道。
我答应了他。
我这条命，是子豪用他的命换来的。
他的遗愿，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必须完成。
03
退役后，我辗转打听，才找到了子豪的家。
他的父亲，就是“富海贸易”的老板，王富海。
而他的弟弟王子聪，比子豪描述的还要糟糕。
飙车，打架，混迹夜店，成了这一带有名的纨绔子D。
王富海对他这个小儿子，除了给钱，就是打骂，父子关系，形同水火。
为了接近王子聪，也为了能遵守我对子豪的承诺，我隐藏了自己所有的过去，以一个普通求职者的身份，进入了王富海的公司。
我本想找机会，慢慢引导王子聪。
可没想到，我刚入职不到一个月，王子聪就因为一次街头飙车，出了严重的车祸，双腿粉碎性骨折，差点瘫痪。
王富海花了大价钱，把他送到了国外最好的康复中心。
这一去，就是两年。
而我，也就在他这家小破公司里，一待就是两年。
04
这两年里，我忍受着王富海的刻薄与羞辱，拿着微薄的薪水，默默地工作着。
我不是没有能力离开。
以我的履历，想找一份体面的工作，轻而易举。
但我不能走。
因为王子聪，随时都可能回来。
我答应了子豪，要看着他，就必须等到他。
终于，在一个月前，王子聪回来了。
他变了。
不再是那个眼神里充满了桀骜不驯的叛逆少年。
两年的康复治疗，和哥哥去世的打击，让他一夜之间长大了。
他变得沉默，稳重，眼神里多了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他回国后，没有回他父亲的公司，而是用他自己这些年攒下的钱，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投资公司。
我通过一些渠道，了解到他的公司，做得有声有色，颇有他哥哥当年的风范。
我知道，我的承诺，已经完成了大半。
王子聪，已经走上了正轨。
我也该，离开这个地方了。
05
而今天这件事，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合作了多年的老客户，因为我们的产品，出了点小小的质量问题，向公司提出了索赔。
按照合同，我们确实应该赔付。
但王富海，为了他那点可怜的利润，死活不同意。
他让我去跟客户沟通，说白了，就是让我去“耍赖”。
我拒绝了。
我告诉他，做生意，诚信是根本。
为了这点小钱，损失一个多年的老客户，得不偿失。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王富海的怒火。
在他看来，我一个拿五千块工资的底层员工，竟然敢教育他这个当老板的，简直是大逆不道。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他把我骂得一文不值，然后，让我滚蛋。
我求之不得。
06
我走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两年的忍辱负重，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我掏出手机，正准备给王子聪发个信息，告诉他，我走了。
没想到，他的那辆库里南，就停在了我的面前。
于是，就发生了引言里的那一幕。
王子聪恭敬地，为我拉开了车门。
而这一幕，也完完整整地，落在了从楼上冲下来的王富海，和他身后那群前同事的眼里。
他们的表情，就像是白天见了鬼一样，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迷惑。
07
「子……子聪？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富海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我，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你们……认识？」
王子聪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转过身，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失望。
「我当然认识。」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砸在王富海的心上。
「我还知道，你刚刚，把他给开除了。」
王富海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
「一个没用的废物，留着干什么？子聪，你别被他给骗了，这个人……」
「闭嘴！」
王子聪的一声怒喝，直接打断了王富海的话。
他这辈子，都从未用这种语气，跟自己的父亲说过话。
王富海，当场就愣住了。
08
「废物？」
王子聪冷笑一声，他指着我，对着他那已经呆若木鸡的父亲，一字一句地说道：
「爸，你知不知道，你口中这个‘废物’，是谁？」
「你知不知道，我哥，王子豪，是怎么死的？」
王富海的身体，猛地一颤。
大儿子的死，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他是为了救我这位风哥，才牺牲的！」
「你知不知道，我这两年，能在国外最好的康复中心，接受最好的治疗，是谁在背后默默支付那天文数字般的费用？」
「是风哥！他拿出了他所有的退役金，还把他父母留给他的唯一一套房子都卖了！」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能这么快就重新站起来，为什么能开公司，为什么能走上正道？」
「是因为风哥！是他，这两年来，每周都给我写信，用他自己的经历，一点点地，把我从深渊里拉了出来！」
王子聪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子弹，狠狠地射进王富海的心脏。
他的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紫，最后，变得毫无血色。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不敢置信。
09
「他来你这个小破公司，拿这五千块钱的工资，忍受你两年的羞辱，不是因为他没本事！」
「他是在替我哥，尽一份没有尽完的孝道！他是在替我哥，看着我，看着这个家！」
「他是在遵守一个，对死去的兄弟，许下的承诺！」
「而你呢？你都干了些什么？」
王子聪的眼眶红了，他指着自己的父亲，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失望和悲愤。
「你为了那点蝇头小利，就逼走了我们王家的大恩人！我们王家，两代人的救命恩人！」
「爸，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王子聪不再看他父亲一眼。
他转过身，再次对我深深鞠躬。
「风哥，对不起。是我们王家，对不起您。」
「走，我带您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坐进了那辆库里南的后座。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绝尘而去。
只留下王富海，像一尊石雕一样，僵在原地，和他身后，那一张张如同见了鬼的，惊骇的脸。
10
车上，王子聪一边开车，一边跟我道歉。
他说，他早就想来接我了。
但他知道我的脾气，如果我没亲口说离开，他是绝对不敢来打扰我的。
今天，他也是刚好来附近办事，看到我从公司出来，才急忙跟了上来。
「风哥，我爸他……」
「不用说了。」我打断了他，「都过去了。」
对于王富海那样的人，我连恨，都觉得多余。
他已经不值得，在我心里，占据任何一个位置了。
「对了，刚才那个客户，是怎么回事？」我问。
王子聪苦笑了一下：「那个客户，是我给介绍的。本来是想帮帮家里的生意。没想到……」
「风哥，您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我知道，王富海的“富海贸易”，离倒闭，不远了。
一个连“诚信”二字都不要的商人，他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11
果然，不出一个星期。
我就听说了“富海贸易”的消息。
因为得罪了那个大客户，连带着，被王子聪切断了所有的业务往来和人脉资源。
公司的资金链，一夜之间断裂。
银行上门催债，供应商上门堵截。
王富海，宣布破产。
据说，他一夜之间，白了头。
他给我打过无数个电话，发过无数条信息，祈求我的原谅。
我一个都没接，一条都没回。
不是我心狠。
而是我知道，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12
离开“富海贸易”后，在王子聪的再三邀请下，我加入了他的投资公司，成了他的合伙人。
我没有告诉他，我在部队的时候，除了格斗和射击，最擅长的，就是数据分析和风险评估。
我将我在部队里学到的，那些关于战略布局和人性博弈的知识，运用到了商业投资上。
我们联手，精准地投资了好几个当时还不被人看好，但极具潜力的初创科技公司。
三年后。
我们当初投下的那些“种子”，都长成了参天大树。
我们的公司，也一跃成为了业内最顶尖的投资机构之一。
我的身家，早已是我无法想象的数字。
13
这天，我和王子聪，一起去参加一个慈善晚宴。
在酒店门口，我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王富海。
他穿着一身不合体的保安制服，正在指挥着来往的车辆。
他比几年前，老了更多，背也驼了，眼神里，充满了生活的疲惫和麻木。
他也看到了我们。
他下意识地，想把头低下，躲开我们的目光。
但已经来不及了。
王子聪的脚步，顿住了。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毕竟，血浓于水。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我一个人，朝王富海走了过去。
他看到我走来，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我走到他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是五十万。」
我平静地说道。
「不是给你的，是替子豪，给你的养老钱。」
「密码是子豪的生日。」
说完，我把卡，塞进了他那粗糙干裂的手里。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
我没有回头去看他的表情。
因为，从我把卡给他的那一刻起。
我欠子豪的，和我替子豪做的，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两清了。
而我，李风，也终于可以，开始我自己的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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