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跟几个做实业的朋友吃饭,聊到一个话题:现在做生意,最怕的是什么?
不是没订单,也不是成本高,而是供应链的“血栓”。
就是那种你明明万事俱备,客户催着要货,但一个巴掌大的关键零件,说断就断,整个生产线原地罚站。
这种无力感,比亏钱本身更折磨人。
本田最近的停产风波,就是这种“供应链血栓”的典型样本。
表面看,是芯片短缺,是荷兰人搞事情,冻结了一家叫安世半导体的中资控股公司,导致日本车企拿不到货。
但如果咱们把这事儿放进后视镜里,拉长时间轴看,会发现一个更有意思的脉络。
这根本不是一个孤立的工业事故,而是日本国家战略“资产负ทธิ์表”的一次被动减值。
我们不妨用一种“多层次记账法”来捋一捋这笔账。
第一层,是“金钱账”。
这是最直观的。
本田停产,广汽本田停5天,日本本土工厂也要减产。
财报预警直接砍掉1500亿日元的营业利润。
这笔钱,是实打实的损失,会直接体现在股价上,体现在员工的年终奖和政府的税收里。
这笔账,日本人算得比谁都清楚,痛,但还能忍。
第二层,是“情绪账”。
这笔账,看不见摸不着,但杀伤力更大。
汽车工业,尤其是本田、丰田这些“浓眉大眼”的巨头,是日本战后经济奇迹的图腾,是“日本制造”皇冠上的明珠。
它代表着一种国民自信:我们资源匮乏,但我们有技术、有工匠精神,能造出全世界最好的产品。
现在,这个图腾被一个远在欧洲的行政命令绊倒了。
问题不在于本田的发动机不够好,也不在于它的设计过时了,而在于它赖以为生的全球化“毛细血管”被堵住了。
这种“非战之罪”的挫败感,对一个民族的集体情绪是巨大的冲击。
它在无声地诉说:你再努力,再精益求spired,在新的游戏规则下,别人能让你瞬间瘫痪。
这种情绪负债,比金钱损失更难填坑。
第三层,也是最核心的,是“机会成本账”,或者叫“战略账”。
这才是真正致命的。
为了理解这笔账,我们需要回顾一下日本战后崛起的底层逻辑:经济巨人,政治侏儒。
简单说,就是把安全和外交政策“外包”给美国,自己则心无旁骛地专攻经济和技术,搭上全球化的便车,把产品卖到全世界。
这个策略在冷战和后冷战的“和平与发展”主题下,堪称完美。
日本企业只需要考虑商业,不需要考虑地缘政治。
但现在,时代变了。
全球化正在从“效率优先”转向“安全优先”。
供应链不再是一张平面的世界地图,而是一张根据阵营、立场划分的立体势力图。
在这个新范式下,日本的旧策略就显得货不对板了。
它面临一个经典的“既要又要”困境。
一方面,它要在政治和军事上紧跟美国的步伐,搞“稀土联盟”,增加国防预算,摆出对抗的姿态。
这是它作为盟友的“投名状”。
另一方面,它的经济命脉,从稀土到半导体封装,又深度嵌合在它正在对抗的这个体系里。
这就好比一个人,一边大声宣布要和邻居断交,一边每天还得去邻居家借酱油。
本田的停产,就是这种战略矛盾的必然产物。
它付出的机会成本是什么?
是失去了“战略模糊”的宝贵空间。
当政治立场必须鲜明时,经济的灵活性就必然受损。
日本政府花的每一分钱国防预算,拉拢的每一个盟友,从机会成本的角度看,都可能是从本国产业的稳定性和竞争力上“抽血”。
政客们在国际舞台上赢得的掌声,最终要由本田这样的企业在生产线上埋单。
这种“国家战略”层面的值博率,恐怕非常之低。
更有意思的是日本自身的财务状况。
日本国债规模已经飙到GDP的263%,这是个什么概念?
我们把它翻译成一个家庭的账本。
相当于你家每年收入的三分之一,不是用来改善生活,不是用来投资孩子教育,而是全部用来还信用卡的利息。
家里的顶梁柱(汽车、电子等支柱产业)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整个家庭的财务状况就会立刻陷入崩溃的边缘。
在这样一幅紧绷的资产负债表面前,任何试图通过强硬姿态来解决经济问题的想法,都无异于缘木求鱼。
因为你的财务安全垫已经薄如蝉翼,根本经不起任何大的外部冲击。
中方甚至不需要动用任何正式的“制裁”,仅仅是出口审批流程的正常化、严格化,就足以让下游的日本企业彻夜难眠。
这就像一个重度依赖输血的病人,对方只是把输血管的阀门拧紧了一点点,病人就已经开始呼吸困难了。
这无关乎对方的恶意,而在于病人自身的脆弱。
所以,石破茂那些“没有与中国的关系,我们的国家还能成立吗”的言论,听起来似乎有点“长他人志气”,但从一个国家资产负负债表的管理者角度看,这恰恰是最冷静、最务实的风险评估。
他看到的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整个国家经济模型的底层BUG。
这个BUG在过去三十年被全球化的红利掩盖了,而现在,潮水退去,它正裸露出来。
本田停产,只是一个开始。
它像一次小规模的“压力测试”,提前暴露了日本经济这部精密机器在面对地缘政治冲击时的脆弱性。
如果继续沿着“政治唱高调、经济挨闷棍”的路径走下去,那么未来需要停产的,恐怕就不只是几家车企了。
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这事儿的启发在于,要敬畏周期的力量,更要敬畏结构性风险。
一个企业,一个国家,甚至一个个体,其命运不仅取决于自身的努力,更取决于它所在的那个更大的结构。
当结构本身开始发生位移和断裂时,再强大的个体,也可能发现自己只是那艘正在倾斜的巨轮上,一颗无能为力的螺丝钉。
看清结构,调整站位,远比在原地埋头苦干更重要。
共勉共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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