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汽失冠,巨头转身

上汽失冠,巨头转身-有驾

上汽集团12月1日发布的最新销量数据显示,2025年1-11月,集团累计销售整车410.8万辆,同比增长16.4%,已超去年全年销量。

这一成绩标志着自2024年销量大幅下滑后,集团在新管理层带领下已实现触底反弹。尽管年内曾一度接近超越比亚迪,但上汽主动放缓年末冲量节奏,放弃争夺年度销量冠军,显示出更为稳健的经营策略。

我们看到的是,销量结构的变化突出了上汽转型的关键方向,自主品牌、新能源汽车与海外市场正逐步取代传统合资板块,成为拉动增长的“新三驾马车”。

前11个月,自主品牌累计销量达266.6万辆,同比增长25.7%,占集团总销量比重已提升至64.9%。其中,上汽乘用车11月单月销量突破10万辆,同比大增36.4%。与此同时,新能源汽车累计销售149.9万辆,同比增长38.8%,占整体销量比重升至36.5%。

智己品牌连续三个月销量破万,上汽乘用车新能源车月度同比增幅更超过277%。海外市场累计销售96.9万辆,其中MG品牌在欧洲表现突出,多国市场实现超50%以上增长。

尽管销量企稳,但上汽面临的深层转型压力远未解除。

自2018年销量达到705万辆的峰值后,集团一直承受着合资板块下滑与自主新能源成长不足的“青黄不接”之痛。昔日利润支柱——上汽大众与上汽通用的营收与净利润已较高峰时期大幅萎缩,2024年甚至出现合资企业整体投资收益为负的情况,导致集团扣非净利润出现亏损。

而且当前增长仍较多依赖上汽通用五菱等性价比车型,该品牌以不到800元的单车净利润贡献了销量增量的六成。而定位高端的智己品牌虽销量攀升,但仍处于大规模投入期,盈利挑战较大。新能源车整体均价在过去两年承受较大压力,产品结构与盈利质量优化仍是紧迫课题。

分析认为,上汽的复苏之路仍处于上半场。

如何在稳住销量基本盘的同时,真正提升自主高端品牌的溢价能力、改善新能源业务的整体盈利水平,并彻底摆脱对合资板块输血的传统依赖,将是决定这家汽车巨头能否在2026年及以后实现高质量发展的一大考验。

1.利润卡顿,现金断流

上汽集团面临的真正危机,不单单是销量排行榜上名次的滑落,其赖以生存了数十年的商业模式,也在发生较为彻底的结构性崩塌。

我们知道,上汽在过去,是一家汽车制造商,也是一家坐拥“制度性利润渠道”的特殊企业。

这条“渠道”,就是中外汽车合资模式。

在过去的黄金年代,这堪称一个完美的商业设计,外方提供成熟的技术、品牌和管理,中方提供市场准入、本土化生产和政策支持,双方合建的工厂,如同印钞机。

对于上汽而言,通过上汽大众和上汽通用这两家核心合资企业,源源不断的巨额利润和现金流,以投资收益和股东分红的形式,被输送至集团总部。

这是在特定历史窗口和政策保护下,由外资品牌光环和巨大市场红利共同担保的、几乎可以预期的“制度性收入”。

它的规模有多大?在2018年的顶峰,仅上汽大众和上汽通用两家公司,就为上汽集团贡献了高达436亿元的净利润。从2014年到2024年的十年间,上汽集团从这些合资伙伴那里累计拿到的现金分红,接近惊人的900亿元。平均每年90亿的现金流入,如同一条永不干涸的动脉,它不仅支撑了整个集团的庞大运营体系,回报了股东,也成为了集团尝试孵化自主品牌时,背后那只看不见的、可以不断输血的“手”。

上汽的规模、地位和曾经的从容,很大程度上建立在这条稳定、丰沛的现金流之上。

然而,危机的残酷性在于其爆发的速度和烈度。

上汽通用的净利润从2018年的156亿元,跌至2024年的实际亏损,只用了短短六年。上汽大众的净利润则从280亿的高峰,萎缩至2025年上半年仅有8.8亿元。到2024年,上汽集团从其联营和合营企业(主要为合资公司)确认的投资收益变成了负数(-12.3亿元),这意味着这些企业从整体上已经开始拖累集团的账面利润。与此同时,能拿到手的真金白银——现金分红,也骤降至44亿元。

这一系列数字宣告了那个时代的终结。

那条曾经保障丰沛现金流的“制度性渠道”,不仅已经干涸,甚至开始倒流。

其根本原因在于,支撑这条渠道的前提条件已不复存在。

外资品牌的技术神话和品牌溢价,在比亚迪、蔚小理等中国品牌的冲击下快速消解;市场保护的红利也早已消失殆尽。合资模式所依赖的“制度红利”,已经消耗完毕。

因此,上汽此刻经历的,不止是丢掉销量冠军的挫败,还是彻底的生存模式转型。它必须从一个依靠分配外部合资利润的“利润管理者”,蜕变为一个完全在公开市场搏杀、依靠自身产品和技术创造利润与现金流的“利润创造者”。

但挑战在于,这家拥有庞大身躯和惯性思维的产业巨人,其机体、节奏和思维,都是在过去那条“输血渠道”的供养下形成和运转的。

如今渠道崩断,巨人体内自主造血的机能却尚未健全,这才是最深层的痛楚与最严峻的考验。失去冠军名次只是表象,失去赖以生存的底层现金逻辑,才是真正的惊雷。

2.合资后遗症,扭曲的生长

赖以生存的合资利润渠道骤然干涸,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集团的自主板块——它必须立刻成长为新的造血心脏,承担起供养整个庞大躯体的重任。

但长期的“合资舒适区”生活,在自主事业的基因刻下了难以磨灭的烙印,甚至是,它于某种程度上扭曲了上汽自我生长的逻辑与节奏。

其中后遗症之一,便是深植于体系的“资源惰性”。

在过去合资利润滚滚而来的时代,集团内部资源充沛,对自主业务的培育往往笼罩在一种“成本软约束”的氛围中。考核的重点可能更倾向于追求规模、市场占有率这些宏大目标,而并非像初创企业那样,对每一分钱的研发投入和制造成本进行极致苛刻的审视。

这种环境容易催生出一种“技术百货商店”式的研发思维——追求门类齐全、体系完整,以显示技术实力和布局全面,但未必能在最关键、最前沿的单一领域做到绝对的尖端和领先。反映在品牌战略上,便是容易陷入“既要、又要、还要”的定位模糊。

例如,孵化高端电动车品牌智己,高举高打,投入巨大,但市场声量与销量规模却迟迟未能突破,难以形成良性循环;而旗下的荣威、MG等传统自主品牌在新能源转型中,产品力与品牌形象又未能建立起鲜明的、足以引领市场的认知。

这背后,是资源驱动下的“铺摊子”逻辑,与市场竞争所要求的“精准爆破、单点极致”逻辑之间,产生了深刻的矛盾。

这种矛盾直接导致了产品结构的严重畸形,一种“两头粗、中间细”的断档局面。表面上看,上汽的新能源汽车销量早已突破百万,数字亮眼。但拆解结构会发现,超过一半的销量由五菱宏光MINI EV这样的微型电动车贡献。

这款车无疑是成功的市场创造,精准抓住了特定需求,但它每辆车的净利润仅有数百元。

它本质上是一种“规模不经济”的产物——贡献了巨大的销量数字,却无法贡献支撑一家巨型企业向新能源、智能化转型升级所必需的丰厚利润和品牌势能。它创造的,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虚假繁荣”。

而另一头,被寄予厚望的高端品牌智己,则深陷巨额亏损,需要持续输血。这就导致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在决定行业未来和利润核心的15至30万元主流中高端市场,上汽缺乏一款或一系列能够同时实现可观销量和健康利润的“脊梁”产品。

这个市场的消费者最为理性,既要求领先的技术体验,又看重品牌价值与成本平衡,是真正考验企业综合体系能力的擂台。上汽在这里的缺位与乏力,使其新能源转型显得头重脚轻、根基不稳。

2024年,其新能源乘用车整体均价暴跌超过30%,而销量仅微增4.6%,就是产品结构脆弱性的一次集中爆发——以价换量却换不来实质增长,充分暴露了其产品价值链的短板。

后遗症之二,存于庞大的供应链体系之中。上汽旗下的华域汽车,是中国顶尖的汽车零部件巨头,但其长期的成功,建立在与大众、通用等外资巨头深度绑定的基础之上。它的研发标准、生产节奏、技术路径,都与传统合资车的需求紧密耦合。

当集团的整车业务需要以互联网速度响应新能源和智能化的变革时,比如研发一款全新的电子电气架构,或快速迭代智能座舱软件,传统供应链体系却可能像一艘巨轮,转向缓慢。

它可能受制于原有的技术惯性、较长的开发流程以及与外部创新型科技公司对接的壁垒。这意味着,上汽不仅要在整车品牌和市场端进行艰难转型,其身后庞大的“制造业身躯”——供应链体系,也可能在无形中形成一种拖拽力,使得整体转型的步调难以像一些轻装上阵的新势力那样敏捷。

由此而言,设计几款好车、多做几次营销也于事无补。它需要对抗的,是长期在“温室”环境中形成的资源依赖惯性、错位的产品定义逻辑以及深植于制造业根基的路径依赖。

这些“合资后遗症”相互交织,使得自主业务的成长并非在空白画卷上自由挥洒,而是在一张已经画满旧图案的纸上进行艰难的修改与覆盖。

能否成功治愈这些深层次的组织病症,重塑一个以市场需求为唯一导向、以极致效率和创新为核心竞争力的新机体,将直接决定上汽在失去外部输血后,是能真正地自力更生,还是不可避免地持续失血。

3.新的生存法则

所以,清醒地放弃争夺年度销量冠军的虚名,这无疑是上汽新管理层展现出的务实姿态。但这仅仅是面对现实的第一步,好比一个病人承认自己病了,真正的考验在于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对于上汽而言,止住当下的失血只是求生本能,要真正恢复健康并重回赛场,它必须彻底抛弃过去那套以规模和份额为中心的生存法则,转而拥抱一个更为冷酷、但也更为坚实的新法则:一切以创造健康的、可持续的现金流为核心。也就是说,从财务思维到产品开发,从组织架构到资产运用,都必须经历一场触及根本的重构。

首要的,是财务逻辑的根子上的改变。在过去合资利润丰厚的时代,庞大的营业收入和市场占有率是更光鲜的成绩单。但在“制度性现金”断流的今天,账面营收的规模不再是首要目标,自由现金流——即企业经营活动产生的、在满足再投资需求后可供自由支配的真金白银——必须成为衡量一切业务活动的金科玉律。

集团必须像外科医生一样,冷静而严厉地审视旗下每一个业务单元的现金流创造能力。例如,五菱品牌不能再仅仅满足于创造销量数字,必须回答一个尖锐的问题:如何在维持规模优势的同时,显著提升单车的盈利质量和现金贡献?

而承载着高端梦想的智己品牌,则必须设定清晰且不容妥协的盈利时间底线与可行路径,其持续的巨额亏损必须被置于最严格的审视之下,集团的每一笔后续投入,都应以加速其实现自我造血为唯一目的。

未来的投资决策,必须从过去那种为了“布局完整”而四处撒网的思维,彻底转向“聚焦产出”,确保每一分钱都投向能最快、最确定带来正向现金流回报的领域。

这种财务上的清醒,必须直接指挥产品开发的枪口指向。

上汽需要彻底告别追求“销量图腾”的旧习惯,转而全力锻造自己的 “利润脊梁”。资源必须被毫无保留地集中起来,倾注到那个能够决定未来的战场:即15万至30万元的主流中高端市场。

这个市场的产品,必须能同时实现可观的销量和健康的利润。为此,上汽可能需要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打破内部各个品牌之间可能存在的藩篱与重复建设,集中全集团之力,打造一到两个真正具有行业竞争力的核心平台——无论是纯电、先进的插电混动还是智能化的整车架构。

然后,像成熟的品牌一样,基于这少数几个强大的“技术母体”,快速衍生出覆盖不同细分需求的产品系列,实现研发资源的规模效应和成本的最优控制。

甚至有必要放弃“在每个价格区间都要有产品”的幻想,在最有战略价值的关键地带,聚焦火力,实现突破。

只有在这里站稳脚跟,上汽的转型才算有了坚实的经济基础,而非仅仅依靠低端市场的“量”和高端市场的“梦”在支撑。

不过,再好的战略也需要合适的组织去执行。上汽庞大的央企体系,以往在稳定性和规模执行上有其优势,但在今天“快鱼吃慢鱼”、以月甚至以周为单位进行产品迭代与市场响应的汽车行业,这种层级分明、决策链条长的组织形态,已然成为一种负担。因此,必须在体制内催生一种全新的 “创业文化” 。

一个可行的方向是,在涉及下一代决定性技术或产品的关键项目上,开辟内部的“政策特区”。赋予这些精选出来的小团队前所未有的自主权:让他们在预算范围内自主决策、快速调配资源,并配以极具吸引力的、与市场结果直接挂钩的激励与分享机制。

这本质上是用体制的灵活性,去交换创新的效率和速度。让听得见炮火的人来呼叫火力支援,并让他们分享胜利的果实,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内部孵化出能与新势力匹敌的敏捷战斗力。

过去十年近900亿的合资分红积累、遍布全国的现代化生产基地、以及华域汽车这样强大的供应链体系,这些都是巨大的存量资产。

在转型期,它们不应只是财务报表上的数字或沉重的折旧负担,而应被积极转化为支撑未来的“弹药”和“盾牌”。

思想可以更大胆一些,将部分闲置或利用率不高的先进产能,向其他新势力甚至竞争对手开放,提供高质量的代工服务,将固定资产转化为持续的现金收入。推动华域汽车将其零部件技术模块化、标准化,不仅供应内部,更积极向整个行业开放销售,使其从“内部配套部门”转型为面向市场的“高科技零部件供应商”。

甚至,可以考虑以部分非核心的资产或股权为依托,进行低成本的融资,为智能驾驶、芯片等前沿技术的巨额投资提前储备资金。变存量为增量,化负担为引擎,这是上汽作为产业巨头,在转身时必须运用的、不同于创业公司的独特策略。

这是一场真正的自我革命,其痛苦与难度超乎想象,但也是这家中国汽车工业长子,在时代浪潮中找回主动权、赢得下一个十年的唯一途径。

本文作者 | 东叔

审校 | 童任

配图/封面来源 | 腾讯新闻图库

编辑出品 | 东针商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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