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霉味混杂着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钻进我的鼻腔。
这就是我未来的生活。
月租八百，位于城中村深处，一个不见天日的小单间。
墙皮剥落得像是患了某种皮肤病，裸露出暗黄色的水泥。
我刚把最后一件行李，一个塞满了换洗衣物的旧帆布包，扔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
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小巷的宁静。
这声音不属于这里。
它过于雄浑，过于饱满，像一头误入羊圈的猛兽。
我走到窗边，拨开蒙尘的窗帘一角。
一辆崭新的宾利慕尚，黑得发亮的车身，几乎堵死了整条狭窄的巷道。
它和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一颗钻石掉进了煤堆里。
车门打开，一只踩着黑色细高跟的脚先探了出来，鞋跟纤细，却仿佛踏在我的心脏上。
然后，我看到了苏晴晚。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套裙，头发盘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妆容精致，眼神冷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我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属于上位者的强大气场。
我们离婚才三天。
三天前，她还是那个穿着家居服，对我递上离婚协议书时，眼神都带着一点躲闪的家庭主妇。
现在，她像个女王。
我的女王，不，前女王，来视察她丢弃的垃圾该如何分类吗？
她径直朝我这栋楼走来。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被一股翻涌的屈辱感淹没。
我不想见她。
可我无处可逃。
这栋楼只有一个出口。
敲门声响起，不急不缓，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我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那扇薄薄的木门。
门外的苏晴晚，比在楼下看时更具压迫感。
她扫视了一眼我身后的陋室，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肮脏的垃圾桶。
我堵在门口，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
“有事？”我的声音沙哑，像生了锈的齿轮。
她没有回答，而是从手包里拿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递到我面前。
“上车。”她的语气是命令。
“里面有一千万，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专职司机。”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一千万。
专职司机。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铁钉，狠狠扎进我的自尊心。
三年的婚姻，我放弃了我的赛车生涯，放弃了所有的梦想。
我每天围着厨房和她转，为她洗手作羹汤，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我以为爱就是付出，就是成全。
可我得到了什么？
她的母亲指着我的鼻子骂：“一个大男人天天待在家里，靠我们家晴晚养着，你还要不要脸？”
她的父亲在饭局上对朋友介绍我：“这是我女婿，没工作，在家做做饭。”
那些轻蔑的、鄙夷的、看垃圾一样的眼神，一幕幕在我眼前闪现。
而她，苏晴晚，我的妻子，只是低着头，沉默地扒着碗里的饭。
她的沉默，就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将我凌迟。
现在，她终于不沉默了。
她学会了用钱来羞辱我，用一种更高级、更残忍的方式。
强烈的屈辱感像岩浆一样在胸口沸腾。
我看着那张黑色的卡，忽然笑了。
笑声很轻，却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
我伸出手，接过那张卡。
在苏晴晚以为我妥协了，眼神中闪过一点复杂情绪的瞬间，我手一扬。
那张代表着一千万的卡片，在空中划过一道黑色的弧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沾上了泥水。
“苏总，”我刻意加重了称呼，“我林默，有手有脚，还不需要靠人施舍。”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苏晴晚的脸色瞬间变了。
那张一直维持着冰冷假面的脸，终于出现了一点裂痕。
她预想过我的愤怒，我的质问，甚至我的痛哭流涕。
但她一定没预想过我的拒绝。
如此干脆，如此彻底。
“我不是在施舍。”她的声音有些急切，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不再是冰冷和命令，反而闪过一点我从未见过的慌乱。
甚至是……恳求？
我愣住了。
恳求？
这个词怎么会出现在苏晴晚的脸上？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是真的需要你。”
这句话让我觉得荒唐又可笑。
需要我？
需要我什么？
需要我继续当那个任你们全家踩在脚下的废物吗？
“我接手了家里的公司。”她像是没看到我眼中的嘲弄，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情况很复杂，内忧外患，我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几乎微不可查的脆弱。
“林默，我知道，过去三年，我对不起你。”
她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我，像要看进我的灵魂深处。
“但这三年，只有你，我能绝对信任。”
信任。
多么讽刺的词。
因为我一无所有，因为我“安全无害”，所以才能被信任吗？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一阵尖锐的刺痛蔓延开来。
我想起了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候她还不是苏家小姐，只是一个会因为我赢了一场业余比赛而跳起来欢呼的普通女孩。
她会坐在我的副驾，在我飞驰于赛道上时，紧紧抓住我的手，眼睛里全是星星。
她说：“林默，你开车的样子，是全世界最帅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星星都熄灭了呢？
或许是从她被家人认回去的那天。
或许是她母亲第一次用挑剔的眼神打量我的那天。
或许是她第一次劝我放弃赛车，说那太危险也“上不了台面”的那天。
回忆是把钝刀子，一刀刀割着早已结痂的伤口，血肉模糊。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所以，这是你补偿我的方式？”我问。
“用钱，用一个司机的职位，来买我的信任，买我的劳动力？”
“不……不是的。”她慌乱地摇头，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的手臂。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我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深渊。
她看着我，眼眶微微泛红。
“林默，算我求你，帮帮我。”
她真的说了“求”这个字。
我看着她，这个我爱了那么多年的女人，此刻正用一种卑微的姿态站在我面前。
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需要”。
可笑。
真是太可笑了。
我心里燃起一个疯狂的念头。
我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这个将我弃如敝履的女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更重要的是，我要拿回属于我的尊严。
不是靠她的施舍，而是靠我自己，堂堂正正地拿回来。
“好。”我听见自己冷静地开口。
苏晴晚的眼睛瞬间亮了。
“但是，我有条件。”我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话。
“第一，我不是你的专职司机，我是你的安全顾问，兼任司机。工作内容我说了算。”
“第二，我不要你这一千万。我按月领薪水，薪资标准参考市场顶级安保专家的水平。一分不能少。”
“第三，我们是平等的雇佣关系。你付钱，我办事。工作之外，我们是陌生人。”
我一条一条地说着，每说一条，苏晴晚的脸色就白一分。
我说完了，巷子里一片死寂。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塑料袋，发出哗啦的声响。
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地问：“为什么？”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的尊严，不是一千万可以买断的。”
“它很贵，你买不起。”
第二天早上七点整，我准时出现在苏晴晚的别墅门口。
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黑色西装，不是她准备的，是我用自己卡里最后一点钱买的。
合身，挺拔，但廉价的料子在晨光下显得有些黯淡。
我没按门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辆宾利旁边。
它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在等待它的驾驭者。
七点十五分，别墅的门开了。
苏晴晚走了出来，依旧是职业套装，但换成了深蓝色。
她看到我时，眼神明显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我的准时和这身装扮。
她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后座。
我一言不发，上前为她拉开车门，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
等她坐稳，我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座，启动了车子。
“去环球中心。”她的声音从后座传来，带着一点疲惫。
“好的，苏总。”我平静地回应。
车内安静得可怕，只有引擎平稳的运转声。
我能从后视镜里看到她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眉心紧锁。
这个曾经连瓶盖都拧不开的女人，如今也要学着去扛起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了。
可笑的是，她选择的第一个盟友，是她亲手抛弃的丈夫。
车子平稳地停在环球中心气派的大门前。
这里是本市的金融心脏，出入的都是西装革履的精英。
我下车，绕到后座，为她打开车门。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笑声从旁边传来。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苏总吗？”
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西装的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张昊。
一个我不想记起，却从未忘记的名字。
他是我和苏晴晚婚姻里，一根拔不掉的刺。
一个嚣张跋扈的富二代，从大学时就追求苏晴晚，即便在我们婚后，也从未收敛。
他无数次在公开场合嘲讽我，说我是个吃软饭的废物，是苏晴晚脚边的一条狗。
此刻，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
他上下打量着我这身司机制服，夸张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苏总，你这是什么新玩法？带着前夫来上班？”
“不对啊，”他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你们离婚了。所以……这是离婚了还阴魂不散，死皮赖脸地给你当司机来了？”
他身后的跟班们立刻发出哄堂大笑。
那些笑声尖锐又刺耳，像无数根针，扎进我的耳朵。
我看到苏晴晚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我面无表情，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只是一个司机，一个专业的、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我微微躬身，对苏晴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声音平稳无波：“苏总，请。”
我的冷静，似乎更加刺激了张昊。
他走到我面前，几乎贴着我的脸，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废物，就算你穿上这身皮，也还是个废物。晴晚迟早是我的。”
我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依旧看着苏晴晚。
她在等什么？
等我像以前一样，为了她可笑的面子，忍气吞声吗？
苏晴晚的嘴唇紧抿着，她看了一眼张昊，又看了一眼我。
她的眼神里有愤怒，有挣扎，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她越过我，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大厦。
在我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我清晰地听到了她压低的声音。
“别惹事。”
呵。
别惹事。
又是这三个字。
三年来，我听了无数遍。
为了她的“面子”，为了所谓的“家庭和谐”，我不能有任何情绪，不能有任何反抗。
我必须像个木偶一样，接受所有的嘲讽和羞辱。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冷了下去。
原来，什么继承家业，什么内忧外患，什么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都是屁话。
在她心里，我依然是那个可以随时为了她的利益而被牺牲掉的工具。
张昊见苏晴晚走了，笑得更加得意。
他拍了拍我的脸，力道不重，但侮辱性极强。
“听见没，废物？你的前主人让你乖一点。”
我缓缓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他。
我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张昊被我看得有些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转身走向停车场。
背后的哄笑声还在继续。
我将车停在专属车位上，靠在驾驶座里，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我看着不远处张昊那辆骚紫色的改装保时捷911。
凭借我过去对车辆的专业知识，我一眼就看出，那辆车的后轮刹车卡钳改装得有问题。
螺丝的拧紧扭矩和角度都不对，而且用的是非原厂的廉价配件。
在日常低速行驶下或许没问题。
但只要经过高强度的连续刹车，比如在盘山公路上，就有极大的概率导致刹车油泄漏，最终失灵。
一个愚蠢而致命的改装。
就像张昊这个人一样，虚有其表，内里草包。
我掐灭了烟头，冰冷的怒火在胸腔里缓缓燃烧。
我不会惹事。
我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一个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闭嘴的机会。
晚上八点，酒会结束。
我准时将车开到门口。
苏晴晚从大厦里走出来，脸色比去的时候更加难看。
她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显然在酒会上喝了不少。
张昊跟在她身后，满脸得意。
他大概是在谈判中占了上风。
苏晴D晚一言不发地坐进后座。
车子驶入夜色。
一路无话，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能感觉到后座的目光几次落在我身上，带着探究，带着歉意，带着一点不知所措。
她想开口解释。
解释她为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选择沉默，选择牺牲我的尊严来保全她那脆弱的“面子”。
但我不想听。
任何解释，在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的心已经死了，就在她转身走进大厦的那一刻。
第二天，行程单上写着：去云顶度假村。
“见一个很重要的客户。”苏晴晚在电话里交代，声音依旧疲惫。
云顶度假村在邻市的山区，路途遥远，而且要经过一段崎岖的盘山公路。
宾利平稳地行驶在高速上。
苏晴晚坐在后座处理文件，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这正是我想要的。
进入山区后，路况开始变得复杂。
连续的急弯和陡坡，考验着车辆的性能和驾驶者的技术。
我开得很稳，车身几乎没有多余的晃动。
后座的苏晴晚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平稳，放下了手中的文件，靠在窗边看风景。
就在一个下坡的急弯前，我习惯性地轻踩刹车减速。
脚下的踏板却毫无反应，直直地踩了下去！
刹车失灵了！
我的瞳孔骤然一缩。
多年的驾驶经验让我的身体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我没有慌乱，而是迅速挂入低档，利用发动机的牵引力强制减速。
车速开始缓慢下降，但因为是下坡，效果并不明显。
“怎么了？”苏-晴晚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惊慌地问道。
“坐好，别动！”我的声音冷硬，不带一点感情。
她被我的语气吓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手死死抓住扶手。
我冷静地观察着路况，大脑飞速运转。
前方一百米，是一个接近九十度的回头弯，弯道外侧就是悬崖。
以现在的速度，根本不可能拐过去。
唯一的生机，是弯道内侧那片用作缓冲的砂石坡。
我双手紧握方向盘，计算着距离和角度。
在车头即将冲出公路的瞬间，我猛地向左打死方向盘！
宾利发出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声，车尾狠狠甩了出去，以一个近乎漂移的姿态，险之又险地擦着护栏，一头扎进了砂石坡里！
巨大的冲击力让车身猛地一震，安全气囊瞬间弹出。
漫天的尘土飞扬。
一切终于停了下来。
我解开安全带，感到额头一阵温热，有血流了下来。
“你……你怎么样？”苏晴晚颤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哭腔。
我回头，看到她脸色煞白，惊魂未定，但好在没有受伤。
“我没事。”我推开已经瘪掉的安全气囊，打开车门。
山里的空气清新而冰冷，让我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苏晴晚也跟着下了车，腿一软，差点摔倒，被我伸手扶住。
她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刹车失灵？”她抓着我的手臂，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没有回答，而是走到车头，蹲下身仔细检查。
不需要太专业的知识，我就看到了问题所在。
左前轮的刹车油管，有一个非常不起眼，但极其规整的切口。
切口很新，边缘光滑。
这是被某种极其锋利的刀具划开的。
是人为破坏。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有人动了手脚。”我的语气很平静。
苏-晴晚的身体猛地一僵，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人……人为？”
她立刻想到了什么，嘴唇开始发白。
“是张昊……一定是他！昨天在酒会，他就威胁我……”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愤怒。
我没有理会她的猜测。
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手机没有信号。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苏晴晚彻底慌了神，开始在原地焦急地踱步。
“怎么办？怎么办？打电话给4S店，他们说最近的救援点过来也要三个小时！”
我打开后备箱。
宾利的随车工具很齐全，但都是些简单的东西。
我翻找了一遍，从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个被遗忘的、我自己放进去的备用工具箱。
里面有我过去玩车时顺手收集的一些小零件和专用工具。
我拿出工具，钻到了车底下。
苏晴晚震惊地看着我。
“你……你要干什么？”
“修车。”我头也不回地答道。
“修车？你会修车？”她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没有再回答她。
我找到了那截被割断的油管，用工具熟练地拆卸下来。
然后从我的工具箱里，找到了一段尺寸相近的备用耐高压软管和两个喉箍。
这些都是我以前改装赛车时剩下的边角料，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我的动作很快，每一个步骤都精准而高效。
拆卸，替换，固定，排空气……
这些曾经刻在我骨子里的肌肉记忆，在这一刻被重新唤醒。
满是油污的手指在复杂的机械零件中穿梭，没有丝毫的迟滞。
苏-晴晚站在一旁，彻底看呆了。
她看着我专注的侧脸，看着我娴熟得不像话的动作，眼神从震惊，到迷惑，再到一种她自己都说不清的陌生感。
在她眼里，我应该只是一个会做饭的、木讷的、毫无用处的家庭煮夫。
而不是现在这个，在荒山野岭，能冷静地徒手修复一辆顶级豪车刹车系统的男人。
不到半小时，我从车底钻了出来。
“好了。”我擦了擦满手的油污，对她说道。
“临时修复，撑到最近的修理厂没有问题。”
我坐回驾驶座，重新启动了车子，轻踩刹车。
熟悉的制动感回来了。
苏晴晚还愣在原地，像个木偶一样。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你怎么会修车？”
我转过头，迎上她探究的目光，眼神冷淡得像山里的寒风。
“以前为了玩车学的。”
我的语气里，没有一点一毫的炫耀或得意。
只有无尽的平淡，和一点隐藏在平淡之下的、不为人知的痛楚。
车子重新上路，气氛比来时更加诡异。
危机解除后，苏晴晚的后怕和震惊逐渐被一种更深层次的困惑所取代。
她频频通过后视镜看我，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林默，对不起。”
她为昨天在酒会门口的沉默而道歉。
“还有……谢谢你，今天。”
我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没有任何回应。
道歉和感谢，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
我的沉默让她感到不安。
她试图解释：“昨天……我不是故意的。张昊他家和我们公司有很深的合作，我不能当场和他撕破脸……”
“苏总。”我冷冷地打断了她。
“做好你的老板，我做好我的司机。”
“我们之间，仅此而已。”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她刚刚燃起的愧疚和温情上。
她的脸色一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车厢内再次陷入死寂。
但她显然不甘心。
过了一会儿，她又追问道：“你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我，你有这样的本事？”
这个问题，终于触动了我内心最深处的那根刺。
我自嘲地笑了一声，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提过。”
“我刚放弃车队，准备用积蓄自己开个修车厂的时候，我跟你提过。”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敲在苏晴晚的心上。
“你还记得你妈妈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我没等她回答，自顾自地模仿着那个女人尖酸刻薄的语气。
“‘修车？油腻腻的修理工，一身机油味，说出去都丢人！我们家晴晚的丈夫，怎么能去干那种下三滥的活儿？’”
苏晴晚的呼吸一滞，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我的目光从后视镜里，冷冷地看着她。
“那你呢，苏晴晚，你当时又是怎么说的？”
“你说，‘林默，我们家不缺钱，你安安分分的不好吗？别去干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事了，我会没面子的。’”
“上不了台面。”
“没面子。”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生锈的刀，在我心口反复切割。
那些被我刻意尘封的记忆，如同打开了闸门的洪水，汹涌而出。
那是我们婚后第二年。
我看着曾经的队友们在赛场上捧起奖杯，而我只能在电视机前，为他们鼓掌。
我不甘心。
我放不下那份热爱。
我退而求其次，我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高性能改装和修理厂。
那是我最后的梦想。
我兴冲冲地把我的商业计划书拿给她看，眼睛里闪着光。
然后，我就在她们家的客厅里，当着所有亲戚的面，被她的母亲用最恶毒的语言，将我的梦想踩得粉碎。
而她，我最爱的妻子，选择站在了她的家人那边。
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了最残忍的话。
从那天起，我眼里的光，就彻底熄灭了。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眼神变得空洞。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
“我的梦想，我的热爱，我的一切，在你们眼里，一文不值。”
“我这个人，在你们眼里，也不过是个让你有‘面子’的附属品。”
后座传来了压抑的抽泣声。
苏晴晚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滑落。
她想开口辩解，想说“不是那样的”。
但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因为我说的，全都是事实。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曾经的那些默许、退让和所谓的“顾全大局”，对我造成了多么巨大的，不可磨灭的伤害。
她以为她在维系家庭的和谐。
殊不知，她亲手扼杀了我作为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尊严和梦想。
她哭得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但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安慰她。
我的心早已是一片荒漠。
眼泪，是浇不活这片荒漠的。
几天后，苏晴晚要去邻省签一个至关重要的合同。
这份合同，关系到她能否在公司站稳脚跟，也关系到能否摆脱对张昊家族企业的依赖。
“这次行程，绝对保密。”她叮嘱我，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我们一早就出发了。
为了避人耳目，我没有走常规的高速路线，而是选择了一条相对偏僻的国道。
然而，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车子驶上一段车辆稀少的高速路段时，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辆黑色的丰田越野车。
它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们，已经超过十分钟了。
我的心一沉，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苏总，坐稳了。”我沉声说。
苏晴晚正在看合同，闻言一愣：“怎么了？”
话音未落，那辆黑色越野车突然加速，猛地从侧后方撞了过来！
“砰”的一声巨响！
宾利的车身剧烈一晃。
苏晴晚发出一声尖叫，手里的文件散落一地。
“他们想逼停我们！”我冷静地判断道。
越野车一击不成，立刻调整方向，再次野蛮地撞向我们的车尾。
对方完全是亡命之徒的架势。
苏晴晚吓得花容失色，脸色惨白地紧紧抓住扶手，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
“报警！快报警！”她喊道。
“没用的。”我盯着前方，眼神锐利如鹰，“他们敢在高速上动手，就不会给我们报警的机会。在警察来之前，我们早就被他们拖下车了。”
黑色越ر野车像一头疯牛，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宾利。
车身的警报声凄厉地响着。
苏晴晚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我的声音。
那声音不再是冰冷和疏离，而是一种带着金属质感的、令人心悸的沉稳。
“坐稳了！”
我眼神一凛，一直被我压抑在心底的野兽，在这一刻，彻底苏醒。
那个曾经在赛道上叱咤风云的林默，回来了。
我不再有任何掩饰。
深踩油门，宾利庞大的身躯发出一声咆哮，瞬间提速！
在黑色越野车再次撞来的一刹那，我猛地向右打方向，同时轻点刹车。
一个漂亮到极致的神龙摆尾！
宾利的车尾如同蝎子的毒刺，精准地甩了出去，狠狠地反向撞在越-野车的车头上！
“砰！”
越-野车的前保险杠瞬间凹陷，车头失控，歪向一边。
我抓住这个空隙，一脚油门到底，车子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但对方显然不止一辆车。
前方不远处，又有两辆同样型号的越野车从紧急停车带冲了出来，试图对我形成包夹。
“抓紧了！”我低吼一声。
我的血液在燃烧，肾上腺素在疯狂飙升。
久违的、掌控一切的感觉，回来了！
我双手在方向盘和档位之间舞动，快得出现了残影。
宾利这辆以稳重舒适著称的行政级轿车，在我手中，变成了一头灵活而狂暴的猛兽。
一个高速切线变道，险之又险地从两辆车的包夹中钻了过去。
轮胎和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
后座的苏晴晚感觉自己像是在坐一架即将坠毁的飞机，巨大的离心力让她死死地贴在座椅上，几乎要吐出来。
但她强忍着不适，透过车窗，震惊地看着我。
这还是那个木讷的林默吗？
这神乎其技的车技，这冷静到可怕的判断力，这面对危险时掌控全场的王者气势……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部好莱坞动作大片。
而主角，是她最熟悉又最陌生的前夫。
我利用高速上的每一个弯道，每一条隧道，每一次车辆交汇的机会，不断地拉开与追兵的距离。
穿插，漂移，极限超车……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如同电脑计算。
这已经不是驾驶，这是艺术。
是属于赛车手的，在刀尖上跳舞的暴力艺术。
终于，在一段连续的S型弯道之后，我通过后视镜看到，那几辆黑色的越野车，被我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变成-了几个越来越小的黑点。
我缓缓减速，将车驶入一个服务区，停在最偏僻的角落。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我靠在椅背上，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刚才的高度紧张，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精力。
后座的苏晴晚，也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地问：
“你……你到底……是谁？”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车子在刚才的撞击中受损严重，一个轮胎已经开始漏气。
导航系统也被对方的强信号干扰，彻底失灵。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我发动车子，离开了服务区。
我凭着记忆，将车开下高速，拐进了一条荒僻的小路。
希望能找到一个镇子，至少能换个轮胎。
然而，开了十几分钟，周围的景象却越来越荒凉。
最终，我们驶入了一个废弃的工业园区。
高大的厂房锈迹斑斑，墙壁上布满了涂鸦，像一座钢铁丛林里的坟场。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
就在这时，几道刺眼的远光灯突然亮起，堵住了我们前方和后方的所有去路。
又是那几辆黑色的越野车。
我们被包围了。
车门打开，一群手持棍棒的壮汉跳了下来。
为首的，正是张昊。
他从车上下来，脸上带着狞笑，一步步朝我们走来。
“跑啊？”
“一个破司机，还真以为自己是舒马赫了？”
他的目光越过我，贪婪地落在苏晴晚身上。
“苏晴晚，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合同交出来，然后乖乖跟我走。”
“今天，合同和你的人，我都要了！”
他的话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欲望和占有。
苏晴晚的脸，在一瞬间血色尽失。
她看着车外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看着张昊那张扭曲的脸，彻底绝望了。
她没想到，张昊竟然敢如此无法无天。
几个壮汉围了上来，用力地拍打着车窗。
“下车！”
“听见没有，给老子滚下来！”
苏晴晚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在极度的恐惧之下，她忽然做出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解开安全带，猛地扑到我身前，张开双臂，试图用她那瘦弱的身体护住我。
“不关他的事！”她对着车外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冲我来！放他走！”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
我轻轻地推开她，动作很柔和。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写满了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的保护姿态。
我笑了笑，那是我这几天来，第一次对她笑。
“站远点。”
“别溅一身血。”
说完，我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我脱下那件已经有些破损的西装外套，随手扔在车顶上，露出了里面穿着的黑色T恤和结实有力的臂膀。
我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咔咔的声响。
张昊和他的手下们都愣住了。
他们大概以为我会跪地求饶。
他们无法理解，一个“破司机”，哪来的胆子，敢一个人面对他们十几个壮汉。
“给我上！先废了他那双手！我看他还怎么开车！”张昊回过神来，恼羞成怒地吼道。
一个离我最近的壮汉，挥舞着手里的钢管，当头朝我砸来。
风声呼啸。
在苏晴晚和张昊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我动了。
我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身体微微一侧，以毫厘之差躲过了那记势大力沉的钢管。
同时，我的右手闪电般探出，扣住了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拧。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壮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钢管脱手而出。
我接住钢管，看都没看他一眼，手腕一抖，钢管的另一头狠狠地抽在了他旁边另一个人的膝盖上。
又是一声惨叫。
那人抱着腿就跪了下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到三秒。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镇住了。
我不再是那个在厨房里围着围裙的家庭煮夫。
我也不再是那个穿着司机制服的隐忍男人。
我是一台精密、高效、只为格斗而生的机器。
短暂的震惊之后，剩下的人像是被激怒的野兽，怒吼着朝我围了上来。
我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感到一种久违的兴奋。
身体里的血液，彻底沸腾了。
我冲入人群。
闪避，格挡，肘击，膝撞，锁喉……
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没有一点多余。
我的目标明确，只攻击关节、喉咙、太阳穴这些最脆弱的部位。
一招制敌。
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些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壮汉，在我面前，如同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不到一分钟，除了张昊，所有人都躺在了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整个废弃的工厂里，只剩下风声和哀嚎声。
苏晴晚在车里，捂着嘴，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地看着眼前这如同电影场景的一幕。
她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然后重塑。
张昊也彻底看傻了。
他脸上的狞笑早已僵住，取而代代的是无尽的恐惧。
他一步步地后退，腿肚子都在打颤。
“你……你别过来……你到底是谁……”
我一步步地朝他走去，手里掂量着那根沉重的钢管。
我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
然后，在他的尖叫声中，我举起了钢管，狠狠地挥了下去。
钢管砸在了他身边的水泥柱上。
“砰”的一声巨响，水泥碎屑四溅。
张昊两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裤裆处一片湿热。
我丢掉钢管，蹲下身，一脚踩在他的脸上，将他的头颅死死地压在粗糙的地面上。
我俯视着他，眼神冰冷得不带一点人类的情感。
“谁派你来的？”
在绝对的实力和死亡的恐惧面前，张昊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他涕泗横流，语无伦次地把一切都招了。
不出所料，这背后的一切，都是他为了得到苏晴晚，为了击垮她的公司而设下的连环计。
从酒会的羞辱，到刹车的人为破坏，再到今天这场致命的围堵。
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我踩着他的脸，拿出了我的手机。
在打斗开始之前，我已经悄悄地拨通了报警电话，并打开了录音。
电话那头，接线员应该已经听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地址，城西废弃第三钢铁厂。”
“这里有一起恶性绑架未遂和故意伤害案。”
“嫌疑人张昊，以及他所有的同伙，都在现场。”
我说完，挂断了电话。
张昊听到我的话，彻底瘫软了，像一滩烂泥。
十几分钟后，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几辆警车呼啸而至，将整个工业园包围。
警察将张昊和他那群哀嚎的手下，像拖死狗一样一个个带走。
整个过程，我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点燃了一根烟。
喧嚣过后，废弃的工厂里，只剩下我和失魂落魄的苏晴晚。
还有那辆伤痕累累的宾利。
她从车上下来，一步步地走向我。
她的脚步很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
她走到我面前，停下。
她抬起头，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我。
看了很久很久。
“你到底是谁？”
她又问了一遍，声音沙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我抽了一口烟，没有回答。
我是谁？
我曾是国内最顶尖的地下赛车手，“夜鹰”是我的代号。
我曾是国际一流安保公司的王牌，代号“幽灵”，保护过政要，也从战火中救出过富商。
我还是那个为你放弃一切，甘愿洗手作羹汤，却被你和你的家人视作废物的，林默。
这些身份，你又想听哪一个？
我的沉默，似乎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经历了生死惊魂和巨大的心理冲击之后，苏晴晚终于崩溃了。
她蹲在地上，抱着头，发出了压抑而痛苦的哭声。
那哭声里，有后怕，有委屈，有悔恨，还有无尽的迷茫。
“对不起……对不起……”她反复呢喃着。
然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断断续续地，说出了所有真相。
一个我从未想象过的真相。
原来，她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家庭被找回的女儿。
她是京城顶级豪门苏家，失散多年的嫡系长孙女。
她的回归，不是认祖归宗那么简单，而是一场冷冰冰的交易。
苏家老爷子病重，偌大的家业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而她，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但继承家业，是有条件的。
第一个条件，就是必须和我离婚。
因为在苏家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里，我林默，一个曾经混迹于地下赛道的赛车手，“背景不干净”。
一个后来赋闲在家，靠老婆养着的“软饭男”，“毫无价值”。
这样的我，是苏家继承人丈夫的污点。
所以，我必须被清除。
“他们说……只要我坐稳了位置，就可以……就可以把你风风光光地接回去，给你最好的生活……”她哭着说，声音支离破碎。
“我以为……我以为这是保护你……”
“我才急着找你，用一千万，用司机的职位，那么笨拙地……想把你留在身边，想让你安全一点……”
“我怕……我真的怕……”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乞求。
“我怕我一放手，就真的……永远失去你了……”
真相大白。
像一个荒诞的笑话。
我的婚姻，我的爱情，我三年的付出和忍辱负重，到头来，只是她回归豪门的“投名状”。
一个必须被牺牲掉的代价。
而她那可笑的“补偿”和“保护”，更像是一场自以为是的闹剧。
怒火，本该像火山一样喷发。
但奇怪的是，我没有。
我听完这一切，内心没有愤怒，没有怨恨。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无边无际的疲惫。
像一个在沙漠里行走了三天三夜的人，终于看到了海市蜃楼，然后发现那只是一片幻影。
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丢掉烟头，用脚尖碾灭。
我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我曾经深爱过的女人。
我忽然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一整个世界。
我沉默了很久。
久到苏晴晚的哭声渐渐停歇，只剩下绝望的抽噎。
她不敢看我，只是低着头，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你错了。”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
“你错得离谱。”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我。
“苏晴晚，你从来都不明白我。”
“我要的，从来都不是钱，不是你所谓的更好的生活。”
“我要的，是尊重。”
“是你把我当成一个平等的伴侣，而不是一个需要你来安排人生的附属品。”
“是你相信我的梦想，支持我的选择，而不是用‘为我好’的名义，亲手将它扼杀。”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精准地扎进她最痛的地方。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摇摇欲坠。
“我……”她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力反驳。
是啊，她自以为是地安排了一切，却从未问过我一句：林默，你想要什么？
她以为她给了我富足的生活，就是爱。
却不知道，那样的生活，对我来说，是一个华丽的牢笼。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她悔恨交加，泪水再次涌出。
她站起身，向我走来，抓住我的手，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林默，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放弃……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不要什么苏家继承人的位置了，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回到从前？
我看着她，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回不去了，苏晴晚。”
我轻轻地，却坚定地，挣脱了她的手。
“破镜，是无法重圆的。”
她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中的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了。
她以为，这是我最后的判决。
然而，我却话锋一转。
“但是，合作可以继续。”
苏-晴晚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我。
“在你彻底坐稳苏家继承人的位置之前，我会继续当你的安全顾问。”
她不明白，既然我不肯原谅她，为什么还要帮她。
我看着远方漆黑的夜空，冷冷地开口。
“第一，张昊背后一定还有人。敢在高速上动手的，不会只是一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富二代。我要把所有威胁，连根拔起。”
“第二，”我转过头，目光如电，直视着她的眼睛，“我要让苏家那群看不起我的人，亲眼看一看。”
“看看他们当初放弃的，到底是什么。”
我的语气很平静，但苏晴晚却从中听出了一股滔天的霸气和自信。
她明白了。
这不是原谅，也不是旧情复燃。
这是我的复仇。
我的战场。
她，和她的苏氏集团，都只是我的工具。
我们之间的关系，在这一刻，发生了彻底的颠覆。
不再是前夫妻，不再是雇主与司机。
我们成了临时的“盟友”。
一个心怀愧疚，言听计从。
一个冷静布局，掌控一切。
从那天起，我不再仅仅是跟在她身后的司机。
我搬进了她的办公室隔壁，拥有了一个新的头衔——首席安全顾问。
我开始以这个身份，参与她所有的商业决策。
她对我，几乎是无条件的信任和依赖。
公司的高层会议上，她会下意识地看向我，寻求我的意见。
面对棘手的商业谈判，她会提前把所有资料给我，让我为她分析利弊。
我利用我过去积累的知识和远超常人的洞察力，为她剖析公司内部盘根错节的人事关系，指出那些潜藏的蛀虫。
我也为她分析外部的市场环境，点出那些潜在的敌人和陷阱。
苏晴晚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我教给她的一切。
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眼神变得越来越坚定，手段也越来越果决。
她开始有了几分真正继承人的样子。
而我，就像一个躲在幕后的提线木偶师，冷静地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权力的中心。
我为她布局，为她铺路，准备着下一轮更猛烈的反击。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林默，不是谁的附属品。
我，就是豪门。
在我的指点下，苏晴晚雷厉风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除了公司内部几个与张昊勾结的核心部门主管。
证据确凿，手段狠辣，没有给任何人反应和求情的时间。
公司内部的风气为之一清。
但这只是开始。
“张昊只是一把刀，真正想杀你的人，还藏在后面。”我在办公室里，对苏晴晚说。
“能让张昊动用这么大的资源，甚至不惜冒着坐牢的风险，背后支持他的人，能量不小。”
“而且，这个人，一定很熟悉你的行程和公司的内部情况。”
我把一张公司高层的组织架构图推到她面前。
“这个人，就在苏家。”
苏晴晚的脸色凝重起来。
她不是傻瓜，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她早已看清了家族内部的暗流汹涌。
无数双眼睛盯着她这个空降的继承人位置，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我的手指，点在了其中一个名字上。
苏文山。
苏晴晚的二叔。
一个看上去总是笑眯眯，对她和蔼可亲的长辈。
“二叔？”苏晴晚有些不敢相信，“他平时对我很好的。”
“鳄鱼在捕食前，通常都很安静。”我冷笑一声。
“你空降而来，断了他儿子继承家业的念想，他会真心对你好？”
“这个人，是公司元老，在董事会里根基深厚，而且主管的就是海外业务，与张昊家的公司有直接的利益往来。”
“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你从这个位置上赶下去。”
苏晴晚沉默了。
我说的，句句在理。
“那我们怎么办？没有证据，我们动不了他。”她问道，语气中已经习惯性地带上了依赖。
“那就让他自己把证据送上门。”
我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我伪造的一份与欧洲一家新能源公司的投资意向书，项目前景看起来非常诱人，但实际上，那家公司是个空壳，是我用假身份注册的。”
“后天的董事会上，你把这个计划抛出去，就说这是你独立谈下来的第一个重大项目。”
“然后，”我抬起眼，看着她，“等着鱼儿上钩。”
苏晴晚看着我，眼神里除了依赖，又多了一点敬畏，甚至是一点恐惧。
伪造跨国公司的投资意向书？
这种手段，已经超出了正常商业竞争的范畴。
她感到心惊，但更多的是一种病态的安全感。
只要有这个男人在，似乎天大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与此同时，我的另一项布置也在悄然进行。
夜晚，在苏晴晚熟睡之后。
我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无数代码如瀑布般流淌。
这曾是我的另一项技能。
在做安保专家时，为了情报工作而自学的黑客技术。
虽然比不上世界顶级的那些高手，但用来侵入一个安防系统落后的个人电脑和手机，绰绰有余。
我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苏文山的通讯网络。
他所有的通话记录，邮件往来，社交软件的聊天内容，都像不设防的后花园一样，展现在我的面前。
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两天后，董事会如期召开。
苏晴晚按照我的剧本，意气风发地宣布了那个“重大投资计划”。
果不其然，引起了满堂的振奋。
只有苏文山，在最初的惊讶过后，眼神深处闪过一点不易察觉的阴狠和贪婪。
会议结束后不到一个小时。
我电脑上的监控系统就发出了警报。
苏文山，拨通了一个加密电话。
电话的另一头，是李氏集团的董事长，苏氏在国内最大的竞争对手之一。
“老李，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苏文山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他将那个假的投资计划，添油加醋地，全盘托出。
并暗示李氏集团可以提前布局，在二级市场上做空苏氏，同时在欧洲截胡这个项目，里应外合，给苏晴晚致命一击。
届时，他将在董事会发难，将这个“决策失误”的黄毛丫头，彻底赶下台。
我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对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老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
我按下了录音键，并将他们所有的通话内容和相关的转账记录，打包保存。
铁证如山。
苏晴晚在我的陪伴和指导下，也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快速成长。
她的眼神不再迷茫，她的决策不再犹豫。
她开始真正有了杀伐果断的气质。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她看向我的眼神，总会流露出一点我看不懂的悲伤和……爱意。
我假装没看见。
现在，还不是谈论感情的时候。
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苏氏集团的年度股东大会，在一周后如期举行。
地点在君悦酒店最大的宴会厅，本市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齐了。
这不仅是苏氏的内部会议，更是一场向外界展示肌肉和信心的盛会。
苏文山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选择在今天这个最盛大的舞台上，对苏晴晚发动致命一击。
会议开始，在冗长的财务报告之后，进入了自由提问环节。
苏文山第一个站了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领带，脸上带着“痛心疾首”的表情。
“晴晚啊，我作为你的二叔，也作为公司的老臣子，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他一开口，就占据了道德和辈分的制高点。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你上任以来，我们都看到了你的努力。但是，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可决策不能太冒进啊！”
他话锋一转，直接指向了苏晴晚前不久在董事会上提出的那个“欧洲新能源项目”。
“据我所知，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李氏集团，已经抢先一步，和那家欧洲公司达成了合作！并且，他们还联合了几家资本，准备在股市上做空我们！”
“这个消息一旦公布，我们的股价会跌成什么样子，在座的各位，比我更清楚！”
“因为你的一个错误决策，公司将面临无法估量的巨大损失！”
他的声音慷慨激昂，充满了感染力。
一番话下来，整个会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一些原本就摇摆不定的股东，开始窃窃私语，看向苏晴晚的眼神也充满了质疑和不满。
“苏总，这是真的吗？”
“这么重大的项目，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你太年轻了，根本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附和声，指责声，此起彼伏。
形势对苏晴晚，急转直下，极为不利。
苏文山看着被围攻的苏晴晚，眼底闪过一点得意的冷笑。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个黄毛丫头被赶下台，自己取而代之的场景。
然而，苏晴晚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没有慌乱，没有辩解。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主席位上，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微笑。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看向了会场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我在那里，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了话筒。
“二叔，您说的都对。”
她一开口，全场哗然。
苏文山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苏晴晚会这么轻易地承认。
“我的确是犯了一个‘错误’的决策。”苏晴晚继续说道，“但是，犯错的，好像不止我一个人。”
她说着，按下了手里遥控器的一个按钮。
她身后巨大的LED屏幕，瞬间亮起。
上面播放的，不是公司的宣传片，而是一段清晰无比的录音。
正是苏文山给李氏集团董事长打电话的那段。
“老李，有个天大的好消息……”
苏文山那贪婪又兴奋的声音，通过顶级的音响设备，响彻整个宴会厅。
会场内，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惊呆了。
苏文山的脸，在一瞬间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血色尽失。
他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这……这是伪造的！是污蔑！”他嘶吼着，声音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
“是吗？”苏-晴晚冷笑一声，再次按动遥控器。
屏幕上，出现了苏文山与李氏集团之间秘密账户的转账记录，以及他泄露公司机密的邮件截图。
铁证如山！
全场哗然！
“叛徒！”
“吃里扒外的东西！”
“报警！必须报警！”
股东们的愤怒像火山一样喷发。
苏文山面如死灰，双腿一软，瘫倒在椅子上。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大门被推开。
我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在一众安保人员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
我没有看那些愤怒的股东，也没有看台上光芒万丈的苏晴晚。
我的目光，冷冷地落在苏文山身上，像在看一个死人。
我走上台，站在苏晴晚身边，拿起话筒。
“各位股东，各位来宾。”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默，苏总的首席安全顾问。”
“苏文山先生勾结外人，出卖公司利益的所有证据，都由我搜集。我将全力配合警方的调查。”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会场后排，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在随从的搀扶下，缓缓站起。
他就是苏家的定海神针，苏晴晚的爷爷。
他用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声音威严。
“我宣布，即日起，将苏文山彻底逐出苏氏集团，并收回其所有股份！”
“苏家，没有这样的不肖子孙！”
一锤定音。
经此一役，苏晴晚在苏氏集团的地位，稳如泰山，再也无人可以撼动。
我看着身旁这个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女人，她正看着我，眼中光芒璀璨，充满了骄傲，崇拜，和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我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游戏，还没有结束。
苏文山被当众揭穿，逐出公司，身败名裂。
他像一条丧家之犬，被所有人唾弃。
我以为他会就此沉寂。
但我低估了一条疯狗在走投无路时的疯狂。
几天后，我正在办公室分析李氏集团的资料，准备下一步的商业反击。
苏晴晚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点不安。
“林默，我二叔……他今天来找我了。”
“他跪在地上求我，求我放过他，说他知道错了。”
我头也没抬：“你心软了？”
苏晴晚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很可怕，不像是来求情的，更像是来下战书的。”
我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
“我知道了。”
“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公司。下班我送你回去。”
我的语气不容置喙。
苏晴晚乖巧地点了点头。
我早已料到苏文山不会善罢甘休。
像他那种人，当他跪下的时候，不是为了忏悔，而是为了找到你最脆弱的膝盖，然后给你致命一击。
我拨通了一个加密电话。
“鬼手，带兄弟们过来一趟，有活儿干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
“头儿，你可算想起我们了！兄弟们都快闲出鸟了！”
鬼手，我过去安保团队里的爆破和器械专家，也是我最信任的战友之一。
当天晚上，一支由五人组成的精英安保小队，悄无声息地入驻了苏氏集团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他们，是我为苏文山准备的“欢迎仪式”。
果不其然，两天后的一个傍晚。
苏晴晚刚刚结束一个会议，准备下班。
我陪着她，走进专属电梯。
电梯下降到B2停车场。
门一打开，我就感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杀气。
几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男人，正推着垃圾车，有意无意地朝我们的方向靠近。
他们的眼神，不像清洁工，更像是潜伏的狼。
我将苏晴晚不着痕迹地护在身后，按下了手臂上的一个微型紧急按钮。
“待在电梯里，别出来。”我低声嘱咐道。
那几个“清洁工”见行踪暴露，不再伪装。
他们从垃圾车里抽出明晃晃的砍刀，面目狰狞地朝我们冲了过来！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苏晴晚。
苏晴晚吓得惊呼一声，但这一次，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慌乱，而是听从我的话，死死地守在电梯门口。
我看着冲上来的亡命之徒，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就在他们即将冲到电梯口的瞬间。
停车场四周，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轮胎摩擦声！
五辆黑色的改装商务车，如同鬼魅一般，从各个角落里冲了出来，瞬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那几个绑匪死死地围在中间。
车门拉开，一群穿着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的壮汉跳了下来。
他们动作统一，气势彪悍，一看就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专业人士。
为首的，正是鬼手。
他手里拎着一个电击棍，对着那几个吓傻了的绑匪，咧嘴一笑。
“欢迎来到地狱。”
绑匪们彻底蒙了。
他们只是收钱办事的亡命徒，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这根本不是绑架，这是自投罗网！
没有任何悬念。
不到三分钟，所有的绑匪都被我的战友们干净利落地制服，捆成了粽子。
而他们的幕后主使，苏文山，正躲在不远处的一根柱子后面，瑟瑟发抖。
我一步步朝他走去。
他看到我，像是见了鬼，转身就想跑。
鬼手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踹在他的腿弯处。
苏文山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我走过去，像拎一只小鸡一样，将吓得屁滚尿流的他拎了起来，拖到了苏晴晚的面前。
“二叔。”苏晴晚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满脸恐惧的亲人，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愤怒，有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悲哀。
这就是她的亲人。
为了钱和权，不惜买凶杀人。
“晴晚……晴晚你听我解释……不是我……是他们逼我的……”苏文山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苏晴晚没有再听他辩解。
她拿出手机，冷静地拨通了报警电话。
“喂，警察吗？我要报警，这里是……”
当苏文山和所有参与者都被警察带走的那一刻。
我知道，所有来自外部和内部的直接威胁，至此，被彻底清除了。
苏晴晚，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坐上那个属于她的王位。
而我，也该离开了。
风波平息后，苏氏集团的股价一路飙升，达到了历史新高。
苏晴晚，这个曾经不被任何人看好的空降兵，彻底成了商界一个不可忽视的新星。
为了庆祝，也为了论功行赏，她在公司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宴会上，她穿着一身耀眼的红色长裙，光芒四射。
她当着所有股东和高管的面，将我请到了台上。
“我要感谢一个人。”
“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苏氏集团，也没有今天的我。”
她将我介绍给所有人，言语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骄傲、感激和爱意。
聚光灯下，我成了全场的焦点。
那些曾经轻视我、议论我的人，此刻都用敬畏和讨好的目光看着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接受着这一切。
我知道，这是她给我的“名分”，是她试图弥补过去的方式。
宴会结束后，她没有回家，而是让司机把我送到了一个地方。
我们初次相遇的大学，未名湖畔。
晚风轻拂，湖面波光粼粼。
我们并肩走在湖边的小路上，像多年前那样。
只是，心境早已不同。
“林默。”她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我。
“这是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权转让协议，我已经签好字了。”
“只要你签了字，你就是苏氏集团第二大股东。”
她以为，这是我想要的。
她以为，我帮她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这个。
然后，她向我做了最诚恳的道歉，为过去的一切。
她请求我回到她的身边，和她重新开始。
她的眼睛在月光下，像一汪清澈的泉水，充满了希冀和忐忑。
我看着她，接过了那份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协议。
在她的注视下，我缓缓地，将它撕成了两半。
然后是四半，八半……
直到它变成一堆无用的废纸，被我随手扬进了风里。
雪白的纸屑，像一场迟来的雪，飘飘洒洒，落入湖中。
苏晴晚的心，也随着那些纸屑，一起沉入了谷底。
她的眼中，瞬间充满了绝望和不敢置信。
她不明白，她已经献上了她能给的一切，为什么我还是不肯接受。
看着她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却笑了。
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苏晴晚啊苏晴晚，你还是不懂。”
“我若想要，凭我的能力，不出三年，我可以建立一个比苏氏更大的商业帝国。”
我的语气很平静，却充满了无可辩驳的自信。
她愣住了。
是啊，她现在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拥有着怎样通天的能量。
金钱和地位，对他来说，早已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钱和公司，从来都不是我回来的理由。”
我收起笑容，上前一步，捧起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我的动作很轻柔。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
“我回来，只是因为，这里还有一个笨蛋需要我。”
“只是因为，我放不下这个笨蛋。”
苏晴晚的瞳孔猛地放大，泪水瞬间决堤。
但这一次，不是伤心，而是狂喜。
“以前，是我追着你跑，跑了那么多年，我累了。”
“现在，”我用拇指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换你来追我了。”
“我得看看你的诚意，表现不好，随时都会被淘汰出局哦，苏总。”
阳光下，不，月光下，苏晴晚看着我，含着眼泪，笑了。
她笑得像个孩子，那么灿烂，那么好看。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用力地点着头。
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这一次，我们站在了平等的起点上。
这一次，换我来当那个被追逐的终点。
提出净身出户离婚时，前妻平静得可怕。
我以为我们能好聚好散，直到我搬进出租屋的第二天。
一辆陌生的宾利停在门口，车里下来的人，竟然是她。
「上车，」她递给我一张卡，「里面有一千万，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专职司机。」
她的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甚至……是恳求？我愣住了。
这个曾经对我弃如敝履的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我净身出户后，前妻开着宾利堵门
01
潮湿的霉味混杂着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钻进我的鼻腔。
这就是我未来的生活。
月租八百，位于城中村深处，一个不见天日的小单间。
墙皮剥落得像是患了某种皮肤病，裸露出暗黄色的水泥。
我刚把最后一件行李，一个塞满了换洗衣物的旧帆布包，扔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
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小巷的宁静。
这声音不属于这里。
它过于雄浑，过于饱满，像一头误入羊圈的猛兽。
我走到窗边，拨开蒙尘的窗帘一角。
一辆崭新的宾利慕尚，黑得发亮的车身，几乎堵死了整条狭窄的巷道。
它和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一颗钻石掉进了煤堆里。
车门打开，一只踩着黑色细高跟的脚先探了出来，鞋跟纤细，却仿佛踏在我的心脏上。
然后，我看到了苏晴晚。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套裙，头发盘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妆容精致，眼神冷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我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属于上位者的强大气场。
我们离婚才三天。
三天前，她还是那个穿着家居服，对我递上离婚协议书时，眼神都带着一点躲闪的家庭主妇。
现在，她像个女王。
我的女王，不，前女王，来视察她丢弃的垃圾该如何分类吗？
她径直朝我这栋楼走来。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被一股翻涌的屈辱感淹没。
我不想见她。
可我无处可逃。
这栋楼只有一个出口。
敲门声响起，不急不缓，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我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那扇薄薄的木门。
门外的苏晴晚，比在楼下看时更具压迫感。
她扫视了一眼我身后的陋室，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肮脏的垃圾桶。
我堵在门口，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
“有事？”我的声音沙哑，像生了锈的齿轮。
她没有回答，而是从手包里拿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递到我面前。
“上车。”她的语气是命令。
“里面有一千万，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专职司机。”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一千万。
专职司机。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铁钉，狠狠扎进我的自尊心。
三年的婚姻，我放弃了我的赛车生涯，放弃了所有的梦想。
我每天围着厨房和她转，为她洗手作羹汤，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我以为爱就是付出，就是成全。
可我得到了什么？
她的母亲指着我的鼻子骂：“一个大男人天天待在家里，靠我们家晴晚养着，你还要不要脸？”
她的父亲在饭局上对朋友介绍我：“这是我女婿，没工作，在家做做饭。”
那些轻蔑的、鄙夷的、看垃圾一样的眼神，一幕幕在我眼前闪现。
而她，苏晴晚，我的妻子，只是低着头，沉默地扒着碗里的饭。
她的沉默，就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将我凌迟。
现在，她终于不沉默了。
她学会了用钱来羞辱我，用一种更高级、更残忍的方式。
强烈的屈辱感像岩浆一样在胸口沸腾。
我看着那张黑色的卡，忽然笑了。
笑声很轻，却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
我伸出手，接过那张卡。
在苏晴晚以为我妥协了，眼神中闪过一点复杂情绪的瞬间，我手一扬。
那张代表着一千万的卡片，在空中划过一道黑色的弧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沾上了泥水。
“苏总，”我刻意加重了称呼，“我林默，有手有脚，还不需要靠人施舍。”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苏晴晚的脸色瞬间变了。
那张一直维持着冰冷假面的脸，终于出现了一点裂痕。
她预想过我的愤怒，我的质问，甚至我的痛哭流涕。
但她一定没预想过我的拒绝。
如此干脆，如此彻底。
“我不是在施舍。”她的声音有些急切，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不再是冰冷和命令，反而闪过一点我从未见过的慌乱。
甚至是……恳求？
我愣住了。
恳求？
这个词怎么会出现在苏晴晚的脸上？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是真的需要你。”
这句话让我觉得荒唐又可笑。
需要我？
需要我什么？
需要我继续当那个任你们全家踩在脚下的废物吗？
“我接手了家里的公司。”她像是没看到我眼中的嘲弄，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情况很复杂，内忧外患，我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几乎微不可查的脆弱。
“林默，我知道，过去三年，我对不起你。”
她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我，像要看进我的灵魂深处。
“但这三年，只有你，我能绝对信任。”
信任。
多么讽刺的词。
因为我一无所有，因为我“安全无害”，所以才能被信任吗？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一阵尖锐的刺痛蔓延开来。
我想起了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候她还不是苏家小姐，只是一个会因为我赢了一场业余比赛而跳起来欢呼的普通女孩。
她会坐在我的副驾，在我飞驰于赛道上时，紧紧抓住我的手，眼睛里全是星星。
她说：“林默，你开车的样子，是全世界最帅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星星都熄灭了呢？
或许是从她被家人认回去的那天。
或许是她母亲第一次用挑剔的眼神打量我的那天。
或许是她第一次劝我放弃赛车，说那太危险也“上不了台面”的那天。
回忆是把钝刀子，一刀刀割着早已结痂的伤口，血肉模糊。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所以，这是你补偿我的方式？”我问。
“用钱，用一个司机的职位，来买我的信任，买我的劳动力？”
“不……不是的。”她慌乱地摇头，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的手臂。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我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深渊。
她看着我，眼眶微微泛红。
“林默，算我求你，帮帮我。”
她真的说了“求”这个字。
我看着她，这个我爱了那么多年的女人，此刻正用一种卑微的姿态站在我面前。
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需要”。
可笑。
真是太可笑了。
我心里燃起一个疯狂的念头。
我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这个将我弃如敝履的女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更重要的是，我要拿回属于我的尊严。
不是靠她的施舍，而是靠我自己，堂堂正正地拿回来。
“好。”我听见自己冷静地开口。
苏晴晚的眼睛瞬间亮了。
“但是，我有条件。”我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话。
“第一，我不是你的专职司机，我是你的安全顾问，兼任司机。工作内容我说了算。”
“第二，我不要你这一千万。我按月领薪水，薪资标准参考市场顶级安保专家的水平。一分不能少。”
“第三，我们是平等的雇佣关系。你付钱，我办事。工作之外，我们是陌生人。”
我一条一条地说着，每说一条，苏晴晚的脸色就白一分。
我说完了，巷子里一片死寂。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塑料袋，发出哗啦的声响。
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地问：“为什么？”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的尊严，不是一千万可以买断的。”
“它很贵，你买不起。”
第二天早上七点整，我准时出现在苏晴晚的别墅门口。
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黑色西装，不是她准备的，是我用自己卡里最后一点钱买的。
合身，挺拔，但廉价的料子在晨光下显得有些黯淡。
我没按门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辆宾利旁边。
它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在等待它的驾驭者。
七点十五分，别墅的门开了。
苏晴晚走了出来，依旧是职业套装，但换成了深蓝色。
她看到我时，眼神明显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我的准时和这身装扮。
她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后座。
我一言不发，上前为她拉开车门，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
等她坐稳，我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座，启动了车子。
“去环球中心。”她的声音从后座传来，带着一点疲惫。
“好的，苏总。”我平静地回应。
车内安静得可怕，只有引擎平稳的运转声。
我能从后视镜里看到她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眉心紧锁。
这个曾经连瓶盖都拧不开的女人，如今也要学着去扛起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了。
可笑的是，她选择的第一个盟友，是她亲手抛弃的丈夫。
车子平稳地停在环球中心气派的大门前。
这里是本市的金融心脏，出入的都是西装革履的精英。
我下车，绕到后座，为她打开车门。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笑声从旁边传来。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苏总吗？”
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西装的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张昊。
一个我不想记起，却从未忘记的名字。
他是我和苏晴晚婚姻里，一根拔不掉的刺。
一个嚣张跋扈的富二代，从大学时就追求苏晴晚，即便在我们婚后，也从未收敛。
他无数次在公开场合嘲讽我，说我是个吃软饭的废物，是苏晴晚脚边的一条狗。
此刻，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
他上下打量着我这身司机制服，夸张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苏总，你这是什么新玩法？带着前夫来上班？”
“不对啊，”他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你们离婚了。所以……这是离婚了还阴魂不散，死皮赖脸地给你当司机来了？”
他身后的跟班们立刻发出哄堂大笑。
那些笑声尖锐又刺耳，像无数根针，扎进我的耳朵。
我看到苏晴晚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我面无表情，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只是一个司机，一个专业的、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我微微躬身，对苏晴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声音平稳无波：“苏总，请。”
我的冷静，似乎更加刺激了张昊。
他走到我面前，几乎贴着我的脸，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废物，就算你穿上这身皮，也还是个废物。晴晚迟早是我的。”
我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依旧看着苏晴晚。
她在等什么？
等我像以前一样，为了她可笑的面子，忍气吞声吗？
苏晴晚的嘴唇紧抿着，她看了一眼张昊，又看了一眼我。
她的眼神里有愤怒，有挣扎，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她越过我，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大厦。
在我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我清晰地听到了她压低的声音。
“别惹事。”
呵。
别惹事。
又是这三个字。
三年来，我听了无数遍。
为了她的“面子”，为了所谓的“家庭和谐”，我不能有任何情绪，不能有任何反抗。
我必须像个木偶一样，接受所有的嘲讽和羞辱。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冷了下去。
原来，什么继承家业，什么内忧外患，什么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都是屁话。
在她心里，我依然是那个可以随时为了她的利益而被牺牲掉的工具。
张昊见苏晴晚走了，笑得更加得意。
他拍了拍我的脸，力道不重，但侮辱性极强。
“听见没，废物？你的前主人让你乖一点。”
我缓缓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他。
我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张昊被我看得有些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转身走向停车场。
背后的哄笑声还在继续。
我将车停在专属车位上，靠在驾驶座里，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我看着不远处张昊那辆骚紫色的改装保时捷911。
凭借我过去对车辆的专业知识，我一眼就看出，那辆车的后轮刹车卡钳改装得有问题。
螺丝的拧紧扭矩和角度都不对，而且用的是非原厂的廉价配件。
在日常低速行驶下或许没问题。
但只要经过高强度的连续刹车，比如在盘山公路上，就有极大的概率导致刹车油泄漏，最终失灵。
一个愚蠢而致命的改装。
就像张昊这个人一样，虚有其表，内里草包。
我掐灭了烟头，冰冷的怒火在胸腔里缓缓燃烧。
我不会惹事。
我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一个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闭嘴的机会。
晚上八点，酒会结束。
我准时将车开到门口。
苏晴晚从大厦里走出来，脸色比去的时候更加难看。
她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显然在酒会上喝了不少。
张昊跟在她身后，满脸得意。
他大概是在谈判中占了上风。
苏晴D晚一言不发地坐进后座。
车子驶入夜色。
一路无话，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能感觉到后座的目光几次落在我身上，带着探究，带着歉意，带着一点不知所措。
她想开口解释。
解释她为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选择沉默，选择牺牲我的尊严来保全她那脆弱的“面子”。
但我不想听。
任何解释，在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的心已经死了，就在她转身走进大厦的那一刻。
第二天，行程单上写着：去云顶度假村。
“见一个很重要的客户。”苏晴晚在电话里交代，声音依旧疲惫。
云顶度假村在邻市的山区，路途遥远，而且要经过一段崎岖的盘山公路。
宾利平稳地行驶在高速上。
苏晴晚坐在后座处理文件，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这正是我想要的。
进入山区后，路况开始变得复杂。
连续的急弯和陡坡，考验着车辆的性能和驾驶者的技术。
我开得很稳，车身几乎没有多余的晃动。
后座的苏晴晚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平稳，放下了手中的文件，靠在窗边看风景。
就在一个下坡的急弯前，我习惯性地轻踩刹车减速。
脚下的踏板却毫无反应，直直地踩了下去！
刹车失灵了！
我的瞳孔骤然一缩。
多年的驾驶经验让我的身体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我没有慌乱，而是迅速挂入低档，利用发动机的牵引力强制减速。
车速开始缓慢下降，但因为是下坡，效果并不明显。
“怎么了？”苏-晴晚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惊慌地问道。
“坐好，别动！”我的声音冷硬，不带一点感情。
她被我的语气吓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手死死抓住扶手。
我冷静地观察着路况，大脑飞速运转。
前方一百米，是一个接近九十度的回头弯，弯道外侧就是悬崖。
以现在的速度，根本不可能拐过去。
唯一的生机，是弯道内侧那片用作缓冲的砂石坡。
我双手紧握方向盘，计算着距离和角度。
在车头即将冲出公路的瞬间，我猛地向左打死方向盘！
宾利发出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声，车尾狠狠甩了出去，以一个近乎漂移的姿态，险之又险地擦着护栏，一头扎进了砂石坡里！
巨大的冲击力让车身猛地一震，安全气囊瞬间弹出。
漫天的尘土飞扬。
一切终于停了下来。
我解开安全带，感到额头一阵温热，有血流了下来。
“你……你怎么样？”苏晴晚颤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哭腔。
我回头，看到她脸色煞白，惊魂未定，但好在没有受伤。
“我没事。”我推开已经瘪掉的安全气囊，打开车门。
山里的空气清新而冰冷，让我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苏晴晚也跟着下了车，腿一软，差点摔倒，被我伸手扶住。
她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刹车失灵？”她抓着我的手臂，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没有回答，而是走到车头，蹲下身仔细检查。
不需要太专业的知识，我就看到了问题所在。
左前轮的刹车油管，有一个非常不起眼，但极其规整的切口。
切口很新，边缘光滑。
这是被某种极其锋利的刀具划开的。
是人为破坏。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有人动了手脚。”我的语气很平静。
苏-晴晚的身体猛地一僵，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人……人为？”
她立刻想到了什么，嘴唇开始发白。
“是张昊……一定是他！昨天在酒会，他就威胁我……”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愤怒。
我没有理会她的猜测。
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手机没有信号。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苏晴晚彻底慌了神，开始在原地焦急地踱步。
“怎么办？怎么办？打电话给4S店，他们说最近的救援点过来也要三个小时！”
我打开后备箱。
宾利的随车工具很齐全，但都是些简单的东西。
我翻找了一遍，从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个被遗忘的、我自己放进去的备用工具箱。
里面有我过去玩车时顺手收集的一些小零件和专用工具。
我拿出工具，钻到了车底下。
苏晴晚震惊地看着我。
“你……你要干什么？”
“修车。”我头也不回地答道。
“修车？你会修车？”她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没有再回答她。
我找到了那截被割断的油管，用工具熟练地拆卸下来。
然后从我的工具箱里，找到了一段尺寸相近的备用耐高压软管和两个喉箍。
这些都是我以前改装赛车时剩下的边角料，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我的动作很快，每一个步骤都精准而高效。
拆卸，替换，固定，排空气……
这些曾经刻在我骨子里的肌肉记忆，在这一刻被重新唤醒。
满是油污的手指在复杂的机械零件中穿梭，没有丝毫的迟滞。
苏-晴晚站在一旁，彻底看呆了。
她看着我专注的侧脸，看着我娴熟得不像话的动作，眼神从震惊，到迷惑，再到一种她自己都说不清的陌生感。
在她眼里，我应该只是一个会做饭的、木讷的、毫无用处的家庭煮夫。
而不是现在这个，在荒山野岭，能冷静地徒手修复一辆顶级豪车刹车系统的男人。
不到半小时，我从车底钻了出来。
“好了。”我擦了擦满手的油污，对她说道。
“临时修复，撑到最近的修理厂没有问题。”
我坐回驾驶座，重新启动了车子，轻踩刹车。
熟悉的制动感回来了。
苏晴晚还愣在原地，像个木偶一样。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你怎么会修车？”
我转过头，迎上她探究的目光，眼神冷淡得像山里的寒风。
“以前为了玩车学的。”
我的语气里，没有一点一毫的炫耀或得意。
只有无尽的平淡，和一点隐藏在平淡之下的、不为人知的痛楚。
车子重新上路，气氛比来时更加诡异。
危机解除后，苏晴晚的后怕和震惊逐渐被一种更深层次的困惑所取代。
她频频通过后视镜看我，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林默，对不起。”
她为昨天在酒会门口的沉默而道歉。
“还有……谢谢你，今天。”
我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没有任何回应。
道歉和感谢，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
我的沉默让她感到不安。
她试图解释：“昨天……我不是故意的。张昊他家和我们公司有很深的合作，我不能当场和他撕破脸……”
“苏总。”我冷冷地打断了她。
“做好你的老板，我做好我的司机。”
“我们之间，仅此而已。”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她刚刚燃起的愧疚和温情上。
她的脸色一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车厢内再次陷入死寂。
但她显然不甘心。
过了一会儿，她又追问道：“你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我，你有这样的本事？”
这个问题，终于触动了我内心最深处的那根刺。
我自嘲地笑了一声，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提过。”
“我刚放弃车队，准备用积蓄自己开个修车厂的时候，我跟你提过。”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敲在苏晴晚的心上。
“你还记得你妈妈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我没等她回答，自顾自地模仿着那个女人尖酸刻薄的语气。
“‘修车？油腻腻的修理工，一身机油味，说出去都丢人！我们家晴晚的丈夫，怎么能去干那种下三滥的活儿？’”
苏晴晚的呼吸一滞，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我的目光从后视镜里，冷冷地看着她。
“那你呢，苏晴晚，你当时又是怎么说的？”
“你说，‘林默，我们家不缺钱，你安安分分的不好吗？别去干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事了，我会没面子的。’”
“上不了台面。”
“没面子。”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生锈的刀，在我心口反复切割。
那些被我刻意尘封的记忆，如同打开了闸门的洪水，汹涌而出。
那是我们婚后第二年。
我看着曾经的队友们在赛场上捧起奖杯，而我只能在电视机前，为他们鼓掌。
我不甘心。
我放不下那份热爱。
我退而求其次，我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高性能改装和修理厂。
那是我最后的梦想。
我兴冲冲地把我的商业计划书拿给她看，眼睛里闪着光。
然后，我就在她们家的客厅里，当着所有亲戚的面，被她的母亲用最恶毒的语言，将我的梦想踩得粉碎。
而她，我最爱的妻子，选择站在了她的家人那边。
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了最残忍的话。
从那天起，我眼里的光，就彻底熄灭了。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眼神变得空洞。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
“我的梦想，我的热爱，我的一切，在你们眼里，一文不值。”
“我这个人，在你们眼里，也不过是个让你有‘面子’的附属品。”
后座传来了压抑的抽泣声。
苏晴晚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滑落。
她想开口辩解，想说“不是那样的”。
但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因为我说的，全都是事实。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曾经的那些默许、退让和所谓的“顾全大局”，对我造成了多么巨大的，不可磨灭的伤害。
她以为她在维系家庭的和谐。
殊不知，她亲手扼杀了我作为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尊严和梦想。
她哭得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但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安慰她。
我的心早已是一片荒漠。
眼泪，是浇不活这片荒漠的。
几天后，苏晴晚要去邻省签一个至关重要的合同。
这份合同，关系到她能否在公司站稳脚跟，也关系到能否摆脱对张昊家族企业的依赖。
“这次行程，绝对保密。”她叮嘱我，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我们一早就出发了。
为了避人耳目，我没有走常规的高速路线，而是选择了一条相对偏僻的国道。
然而，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车子驶上一段车辆稀少的高速路段时，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辆黑色的丰田越野车。
它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们，已经超过十分钟了。
我的心一沉，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苏总，坐稳了。”我沉声说。
苏晴晚正在看合同，闻言一愣：“怎么了？”
话音未落，那辆黑色越野车突然加速，猛地从侧后方撞了过来！
“砰”的一声巨响！
宾利的车身剧烈一晃。
苏晴晚发出一声尖叫，手里的文件散落一地。
“他们想逼停我们！”我冷静地判断道。
越野车一击不成，立刻调整方向，再次野蛮地撞向我们的车尾。
对方完全是亡命之徒的架势。
苏晴晚吓得花容失色，脸色惨白地紧紧抓住扶手，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
“报警！快报警！”她喊道。
“没用的。”我盯着前方，眼神锐利如鹰，“他们敢在高速上动手，就不会给我们报警的机会。在警察来之前，我们早就被他们拖下车了。”
黑色越ر野车像一头疯牛，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宾利。
车身的警报声凄厉地响着。
苏晴晚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我的声音。
那声音不再是冰冷和疏离，而是一种带着金属质感的、令人心悸的沉稳。
“坐稳了！”
我眼神一凛，一直被我压抑在心底的野兽，在这一刻，彻底苏醒。
那个曾经在赛道上叱咤风云的林默，回来了。
我不再有任何掩饰。
深踩油门，宾利庞大的身躯发出一声咆哮，瞬间提速！
在黑色越野车再次撞来的一刹那，我猛地向右打方向，同时轻点刹车。
一个漂亮到极致的神龙摆尾！
宾利的车尾如同蝎子的毒刺，精准地甩了出去，狠狠地反向撞在越-野车的车头上！
“砰！”
越-野车的前保险杠瞬间凹陷，车头失控，歪向一边。
我抓住这个空隙，一脚油门到底，车子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但对方显然不止一辆车。
前方不远处，又有两辆同样型号的越野车从紧急停车带冲了出来，试图对我形成包夹。
“抓紧了！”我低吼一声。
我的血液在燃烧，肾上腺素在疯狂飙升。
久违的、掌控一切的感觉，回来了！
我双手在方向盘和档位之间舞动，快得出现了残影。
宾利这辆以稳重舒适著称的行政级轿车，在我手中，变成了一头灵活而狂暴的猛兽。
一个高速切线变道，险之又险地从两辆车的包夹中钻了过去。
轮胎和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
后座的苏晴晚感觉自己像是在坐一架即将坠毁的飞机，巨大的离心力让她死死地贴在座椅上，几乎要吐出来。
但她强忍着不适，透过车窗，震惊地看着我。
这还是那个木讷的林默吗？
这神乎其技的车技，这冷静到可怕的判断力，这面对危险时掌控全场的王者气势……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部好莱坞动作大片。
而主角，是她最熟悉又最陌生的前夫。
我利用高速上的每一个弯道，每一条隧道，每一次车辆交汇的机会，不断地拉开与追兵的距离。
穿插，漂移，极限超车……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如同电脑计算。
这已经不是驾驶，这是艺术。
是属于赛车手的，在刀尖上跳舞的暴力艺术。
终于，在一段连续的S型弯道之后，我通过后视镜看到，那几辆黑色的越野车，被我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变成-了几个越来越小的黑点。
我缓缓减速，将车驶入一个服务区，停在最偏僻的角落。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我靠在椅背上，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刚才的高度紧张，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精力。
后座的苏晴晚，也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地问：
“你……你到底……是谁？”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车子在刚才的撞击中受损严重，一个轮胎已经开始漏气。
导航系统也被对方的强信号干扰，彻底失灵。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我发动车子，离开了服务区。
我凭着记忆，将车开下高速，拐进了一条荒僻的小路。
希望能找到一个镇子，至少能换个轮胎。
然而，开了十几分钟，周围的景象却越来越荒凉。
最终，我们驶入了一个废弃的工业园区。
高大的厂房锈迹斑斑，墙壁上布满了涂鸦，像一座钢铁丛林里的坟场。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
就在这时，几道刺眼的远光灯突然亮起，堵住了我们前方和后方的所有去路。
又是那几辆黑色的越野车。
我们被包围了。
车门打开，一群手持棍棒的壮汉跳了下来。
为首的，正是张昊。
他从车上下来，脸上带着狞笑，一步步朝我们走来。
“跑啊？”
“一个破司机，还真以为自己是舒马赫了？”
他的目光越过我，贪婪地落在苏晴晚身上。
“苏晴晚，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合同交出来，然后乖乖跟我走。”
“今天，合同和你的人，我都要了！”
他的话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欲望和占有。
苏晴晚的脸，在一瞬间血色尽失。
她看着车外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看着张昊那张扭曲的脸，彻底绝望了。
她没想到，张昊竟然敢如此无法无天。
几个壮汉围了上来，用力地拍打着车窗。
“下车！”
“听见没有，给老子滚下来！”
苏晴晚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在极度的恐惧之下，她忽然做出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解开安全带，猛地扑到我身前，张开双臂，试图用她那瘦弱的身体护住我。
“不关他的事！”她对着车外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冲我来！放他走！”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
我轻轻地推开她，动作很柔和。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写满了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的保护姿态。
我笑了笑，那是我这几天来，第一次对她笑。
“站远点。”
“别溅一身血。”
说完，我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我脱下那件已经有些破损的西装外套，随手扔在车顶上，露出了里面穿着的黑色T恤和结实有力的臂膀。
我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咔咔的声响。
张昊和他的手下们都愣住了。
他们大概以为我会跪地求饶。
他们无法理解，一个“破司机”，哪来的胆子，敢一个人面对他们十几个壮汉。
“给我上！先废了他那双手！我看他还怎么开车！”张昊回过神来，恼羞成怒地吼道。
一个离我最近的壮汉，挥舞着手里的钢管，当头朝我砸来。
风声呼啸。
在苏晴晚和张昊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我动了。
我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身体微微一侧，以毫厘之差躲过了那记势大力沉的钢管。
同时，我的右手闪电般探出，扣住了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拧。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壮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钢管脱手而出。
我接住钢管，看都没看他一眼，手腕一抖，钢管的另一头狠狠地抽在了他旁边另一个人的膝盖上。
又是一声惨叫。
那人抱着腿就跪了下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到三秒。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镇住了。
我不再是那个在厨房里围着围裙的家庭煮夫。
我也不再是那个穿着司机制服的隐忍男人。
我是一台精密、高效、只为格斗而生的机器。
短暂的震惊之后，剩下的人像是被激怒的野兽，怒吼着朝我围了上来。
我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感到一种久违的兴奋。
身体里的血液，彻底沸腾了。
我冲入人群。
闪避，格挡，肘击，膝撞，锁喉……
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没有一点多余。
我的目标明确，只攻击关节、喉咙、太阳穴这些最脆弱的部位。
一招制敌。
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些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壮汉，在我面前，如同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不到一分钟，除了张昊，所有人都躺在了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整个废弃的工厂里，只剩下风声和哀嚎声。
苏晴晚在车里，捂着嘴，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地看着眼前这如同电影场景的一幕。
她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然后重塑。
张昊也彻底看傻了。
他脸上的狞笑早已僵住，取而代代的是无尽的恐惧。
他一步步地后退，腿肚子都在打颤。
“你……你别过来……你到底是谁……”
我一步步地朝他走去，手里掂量着那根沉重的钢管。
我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
然后，在他的尖叫声中，我举起了钢管，狠狠地挥了下去。
钢管砸在了他身边的水泥柱上。
“砰”的一声巨响，水泥碎屑四溅。
张昊两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裤裆处一片湿热。
我丢掉钢管，蹲下身，一脚踩在他的脸上，将他的头颅死死地压在粗糙的地面上。
我俯视着他，眼神冰冷得不带一点人类的情感。
“谁派你来的？”
在绝对的实力和死亡的恐惧面前，张昊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他涕泗横流，语无伦次地把一切都招了。
不出所料，这背后的一切，都是他为了得到苏晴晚，为了击垮她的公司而设下的连环计。
从酒会的羞辱，到刹车的人为破坏，再到今天这场致命的围堵。
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我踩着他的脸，拿出了我的手机。
在打斗开始之前，我已经悄悄地拨通了报警电话，并打开了录音。
电话那头，接线员应该已经听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地址，城西废弃第三钢铁厂。”
“这里有一起恶性绑架未遂和故意伤害案。”
“嫌疑人张昊，以及他所有的同伙，都在现场。”
我说完，挂断了电话。
张昊听到我的话，彻底瘫软了，像一滩烂泥。
十几分钟后，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几辆警车呼啸而至，将整个工业园包围。
警察将张昊和他那群哀嚎的手下，像拖死狗一样一个个带走。
整个过程，我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点燃了一根烟。
喧嚣过后，废弃的工厂里，只剩下我和失魂落魄的苏晴晚。
还有那辆伤痕累累的宾利。
她从车上下来，一步步地走向我。
她的脚步很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
她走到我面前，停下。
她抬起头，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我。
看了很久很久。
“你到底是谁？”
她又问了一遍，声音沙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我抽了一口烟，没有回答。
我是谁？
我曾是国内最顶尖的地下赛车手，“夜鹰”是我的代号。
我曾是国际一流安保公司的王牌，代号“幽灵”，保护过政要，也从战火中救出过富商。
我还是那个为你放弃一切，甘愿洗手作羹汤，却被你和你的家人视作废物的，林默。
这些身份，你又想听哪一个？
我的沉默，似乎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经历了生死惊魂和巨大的心理冲击之后，苏晴晚终于崩溃了。
她蹲在地上，抱着头，发出了压抑而痛苦的哭声。
那哭声里，有后怕，有委屈，有悔恨，还有无尽的迷茫。
“对不起……对不起……”她反复呢喃着。
然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断断续续地，说出了所有真相。
一个我从未想象过的真相。
原来，她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家庭被找回的女儿。
她是京城顶级豪门苏家，失散多年的嫡系长孙女。
她的回归，不是认祖归宗那么简单，而是一场冷冰冰的交易。
苏家老爷子病重，偌大的家业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而她，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但继承家业，是有条件的。
第一个条件，就是必须和我离婚。
因为在苏家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里，我林默，一个曾经混迹于地下赛道的赛车手，“背景不干净”。
一个后来赋闲在家，靠老婆养着的“软饭男”，“毫无价值”。
这样的我，是苏家继承人丈夫的污点。
所以，我必须被清除。
“他们说……只要我坐稳了位置，就可以……就可以把你风风光光地接回去，给你最好的生活……”她哭着说，声音支离破碎。
“我以为……我以为这是保护你……”
“我才急着找你，用一千万，用司机的职位，那么笨拙地……想把你留在身边，想让你安全一点……”
“我怕……我真的怕……”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乞求。
“我怕我一放手，就真的……永远失去你了……”
真相大白。
像一个荒诞的笑话。
我的婚姻，我的爱情，我三年的付出和忍辱负重，到头来，只是她回归豪门的“投名状”。
一个必须被牺牲掉的代价。
而她那可笑的“补偿”和“保护”，更像是一场自以为是的闹剧。
怒火，本该像火山一样喷发。
但奇怪的是，我没有。
我听完这一切，内心没有愤怒，没有怨恨。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无边无际的疲惫。
像一个在沙漠里行走了三天三夜的人，终于看到了海市蜃楼，然后发现那只是一片幻影。
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丢掉烟头，用脚尖碾灭。
我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我曾经深爱过的女人。
我忽然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一整个世界。
我沉默了很久。
久到苏晴晚的哭声渐渐停歇，只剩下绝望的抽噎。
她不敢看我，只是低着头，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你错了。”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
“你错得离谱。”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我。
“苏晴晚，你从来都不明白我。”
“我要的，从来都不是钱，不是你所谓的更好的生活。”
“我要的，是尊重。”
“是你把我当成一个平等的伴侣，而不是一个需要你来安排人生的附属品。”
“是你相信我的梦想，支持我的选择，而不是用‘为我好’的名义，亲手将它扼杀。”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精准地扎进她最痛的地方。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摇摇欲坠。
“我……”她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力反驳。
是啊，她自以为是地安排了一切，却从未问过我一句：林默，你想要什么？
她以为她给了我富足的生活，就是爱。
却不知道，那样的生活，对我来说，是一个华丽的牢笼。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她悔恨交加，泪水再次涌出。
她站起身，向我走来，抓住我的手，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林默，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放弃……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不要什么苏家继承人的位置了，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回到从前？
我看着她，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回不去了，苏晴晚。”
我轻轻地，却坚定地，挣脱了她的手。
“破镜，是无法重圆的。”
她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中的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了。
她以为，这是我最后的判决。
然而，我却话锋一转。
“但是，合作可以继续。”
苏-晴晚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我。
“在你彻底坐稳苏家继承人的位置之前，我会继续当你的安全顾问。”
她不明白，既然我不肯原谅她，为什么还要帮她。
我看着远方漆黑的夜空，冷冷地开口。
“第一，张昊背后一定还有人。敢在高速上动手的，不会只是一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富二代。我要把所有威胁，连根拔起。”
“第二，”我转过头，目光如电，直视着她的眼睛，“我要让苏家那群看不起我的人，亲眼看一看。”
“看看他们当初放弃的，到底是什么。”
我的语气很平静，但苏晴晚却从中听出了一股滔天的霸气和自信。
她明白了。
这不是原谅，也不是旧情复燃。
这是我的复仇。
我的战场。
她，和她的苏氏集团，都只是我的工具。
我们之间的关系，在这一刻，发生了彻底的颠覆。
不再是前夫妻，不再是雇主与司机。
我们成了临时的“盟友”。
一个心怀愧疚，言听计从。
一个冷静布局，掌控一切。
从那天起，我不再仅仅是跟在她身后的司机。
我搬进了她的办公室隔壁，拥有了一个新的头衔——首席安全顾问。
我开始以这个身份，参与她所有的商业决策。
她对我，几乎是无条件的信任和依赖。
公司的高层会议上，她会下意识地看向我，寻求我的意见。
面对棘手的商业谈判，她会提前把所有资料给我，让我为她分析利弊。
我利用我过去积累的知识和远超常人的洞察力，为她剖析公司内部盘根错节的人事关系，指出那些潜藏的蛀虫。
我也为她分析外部的市场环境，点出那些潜在的敌人和陷阱。
苏晴晚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我教给她的一切。
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眼神变得越来越坚定，手段也越来越果决。
她开始有了几分真正继承人的样子。
而我，就像一个躲在幕后的提线木偶师，冷静地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权力的中心。
我为她布局，为她铺路，准备着下一轮更猛烈的反击。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林默，不是谁的附属品。
我，就是豪门。
在我的指点下，苏晴晚雷厉风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除了公司内部几个与张昊勾结的核心部门主管。
证据确凿，手段狠辣，没有给任何人反应和求情的时间。
公司内部的风气为之一清。
但这只是开始。
“张昊只是一把刀，真正想杀你的人，还藏在后面。”我在办公室里，对苏晴晚说。
“能让张昊动用这么大的资源，甚至不惜冒着坐牢的风险，背后支持他的人，能量不小。”
“而且，这个人，一定很熟悉你的行程和公司的内部情况。”
我把一张公司高层的组织架构图推到她面前。
“这个人，就在苏家。”
苏晴晚的脸色凝重起来。
她不是傻瓜，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她早已看清了家族内部的暗流汹涌。
无数双眼睛盯着她这个空降的继承人位置，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我的手指，点在了其中一个名字上。
苏文山。
苏晴晚的二叔。
一个看上去总是笑眯眯，对她和蔼可亲的长辈。
“二叔？”苏晴晚有些不敢相信，“他平时对我很好的。”
“鳄鱼在捕食前，通常都很安静。”我冷笑一声。
“你空降而来，断了他儿子继承家业的念想，他会真心对你好？”
“这个人，是公司元老，在董事会里根基深厚，而且主管的就是海外业务，与张昊家的公司有直接的利益往来。”
“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你从这个位置上赶下去。”
苏晴晚沉默了。
我说的，句句在理。
“那我们怎么办？没有证据，我们动不了他。”她问道，语气中已经习惯性地带上了依赖。
“那就让他自己把证据送上门。”
我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我伪造的一份与欧洲一家新能源公司的投资意向书，项目前景看起来非常诱人，但实际上，那家公司是个空壳，是我用假身份注册的。”
“后天的董事会上，你把这个计划抛出去，就说这是你独立谈下来的第一个重大项目。”
“然后，”我抬起眼，看着她，“等着鱼儿上钩。”
苏晴晚看着我，眼神里除了依赖，又多了一点敬畏，甚至是一点恐惧。
伪造跨国公司的投资意向书？
这种手段，已经超出了正常商业竞争的范畴。
她感到心惊，但更多的是一种病态的安全感。
只要有这个男人在，似乎天大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与此同时，我的另一项布置也在悄然进行。
夜晚，在苏晴晚熟睡之后。
我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无数代码如瀑布般流淌。
这曾是我的另一项技能。
在做安保专家时，为了情报工作而自学的黑客技术。
虽然比不上世界顶级的那些高手，但用来侵入一个安防系统落后的个人电脑和手机，绰绰有余。
我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苏文山的通讯网络。
他所有的通话记录，邮件往来，社交软件的聊天内容，都像不设防的后花园一样，展现在我的面前。
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两天后，董事会如期召开。
苏晴晚按照我的剧本，意气风发地宣布了那个“重大投资计划”。
果不其然，引起了满堂的振奋。
只有苏文山，在最初的惊讶过后，眼神深处闪过一点不易察觉的阴狠和贪婪。
会议结束后不到一个小时。
我电脑上的监控系统就发出了警报。
苏文山，拨通了一个加密电话。
电话的另一头，是李氏集团的董事长，苏氏在国内最大的竞争对手之一。
“老李，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苏文山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他将那个假的投资计划，添油加醋地，全盘托出。
并暗示李氏集团可以提前布局，在二级市场上做空苏氏，同时在欧洲截胡这个项目，里应外合，给苏晴晚致命一击。
届时，他将在董事会发难，将这个“决策失误”的黄毛丫头，彻底赶下台。
我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对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老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
我按下了录音键，并将他们所有的通话内容和相关的转账记录，打包保存。
铁证如山。
苏晴晚在我的陪伴和指导下，也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快速成长。
她的眼神不再迷茫，她的决策不再犹豫。
她开始真正有了杀伐果断的气质。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她看向我的眼神，总会流露出一点我看不懂的悲伤和……爱意。
我假装没看见。
现在，还不是谈论感情的时候。
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苏氏集团的年度股东大会，在一周后如期举行。
地点在君悦酒店最大的宴会厅，本市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齐了。
这不仅是苏氏的内部会议，更是一场向外界展示肌肉和信心的盛会。
苏文山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选择在今天这个最盛大的舞台上，对苏晴晚发动致命一击。
会议开始，在冗长的财务报告之后，进入了自由提问环节。
苏文山第一个站了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领带，脸上带着“痛心疾首”的表情。
“晴晚啊，我作为你的二叔，也作为公司的老臣子，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他一开口，就占据了道德和辈分的制高点。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你上任以来，我们都看到了你的努力。但是，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可决策不能太冒进啊！”
他话锋一转，直接指向了苏晴晚前不久在董事会上提出的那个“欧洲新能源项目”。
“据我所知，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李氏集团，已经抢先一步，和那家欧洲公司达成了合作！并且，他们还联合了几家资本，准备在股市上做空我们！”
“这个消息一旦公布，我们的股价会跌成什么样子，在座的各位，比我更清楚！”
“因为你的一个错误决策，公司将面临无法估量的巨大损失！”
他的声音慷慨激昂，充满了感染力。
一番话下来，整个会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一些原本就摇摆不定的股东，开始窃窃私语，看向苏晴晚的眼神也充满了质疑和不满。
“苏总，这是真的吗？”
“这么重大的项目，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你太年轻了，根本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附和声，指责声，此起彼伏。
形势对苏晴晚，急转直下，极为不利。
苏文山看着被围攻的苏晴晚，眼底闪过一点得意的冷笑。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个黄毛丫头被赶下台，自己取而代之的场景。
然而，苏晴晚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没有慌乱，没有辩解。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主席位上，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微笑。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看向了会场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我在那里，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了话筒。
“二叔，您说的都对。”
她一开口，全场哗然。
苏文山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苏晴晚会这么轻易地承认。
“我的确是犯了一个‘错误’的决策。”苏晴晚继续说道，“但是，犯错的，好像不止我一个人。”
她说着，按下了手里遥控器的一个按钮。
她身后巨大的LED屏幕，瞬间亮起。
上面播放的，不是公司的宣传片，而是一段清晰无比的录音。
正是苏文山给李氏集团董事长打电话的那段。
“老李，有个天大的好消息……”
苏文山那贪婪又兴奋的声音，通过顶级的音响设备，响彻整个宴会厅。
会场内，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惊呆了。
苏文山的脸，在一瞬间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血色尽失。
他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这……这是伪造的！是污蔑！”他嘶吼着，声音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
“是吗？”苏-晴晚冷笑一声，再次按动遥控器。
屏幕上，出现了苏文山与李氏集团之间秘密账户的转账记录，以及他泄露公司机密的邮件截图。
铁证如山！
全场哗然！
“叛徒！”
“吃里扒外的东西！”
“报警！必须报警！”
股东们的愤怒像火山一样喷发。
苏文山面如死灰，双腿一软，瘫倒在椅子上。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大门被推开。
我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在一众安保人员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
我没有看那些愤怒的股东，也没有看台上光芒万丈的苏晴晚。
我的目光，冷冷地落在苏文山身上，像在看一个死人。
我走上台，站在苏晴晚身边，拿起话筒。
“各位股东，各位来宾。”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默，苏总的首席安全顾问。”
“苏文山先生勾结外人，出卖公司利益的所有证据，都由我搜集。我将全力配合警方的调查。”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会场后排，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在随从的搀扶下，缓缓站起。
他就是苏家的定海神针，苏晴晚的爷爷。
他用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声音威严。
“我宣布，即日起，将苏文山彻底逐出苏氏集团，并收回其所有股份！”
“苏家，没有这样的不肖子孙！”
一锤定音。
经此一役，苏晴晚在苏氏集团的地位，稳如泰山，再也无人可以撼动。
我看着身旁这个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女人，她正看着我，眼中光芒璀璨，充满了骄傲，崇拜，和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我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游戏，还没有结束。
苏文山被当众揭穿，逐出公司，身败名裂。
他像一条丧家之犬，被所有人唾弃。
我以为他会就此沉寂。
但我低估了一条疯狗在走投无路时的疯狂。
几天后，我正在办公室分析李氏集团的资料，准备下一步的商业反击。
苏晴晚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点不安。
“林默，我二叔……他今天来找我了。”
“他跪在地上求我，求我放过他，说他知道错了。”
我头也没抬：“你心软了？”
苏晴晚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很可怕，不像是来求情的，更像是来下战书的。”
我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
“我知道了。”
“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公司。下班我送你回去。”
我的语气不容置喙。
苏晴晚乖巧地点了点头。
我早已料到苏文山不会善罢甘休。
像他那种人，当他跪下的时候，不是为了忏悔，而是为了找到你最脆弱的膝盖，然后给你致命一击。
我拨通了一个加密电话。
“鬼手，带兄弟们过来一趟，有活儿干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
“头儿，你可算想起我们了！兄弟们都快闲出鸟了！”
鬼手，我过去安保团队里的爆破和器械专家，也是我最信任的战友之一。
当天晚上，一支由五人组成的精英安保小队，悄无声息地入驻了苏氏集团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他们，是我为苏文山准备的“欢迎仪式”。
果不其然，两天后的一个傍晚。
苏晴晚刚刚结束一个会议，准备下班。
我陪着她，走进专属电梯。
电梯下降到B2停车场。
门一打开，我就感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杀气。
几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男人，正推着垃圾车，有意无意地朝我们的方向靠近。
他们的眼神，不像清洁工，更像是潜伏的狼。
我将苏晴晚不着痕迹地护在身后，按下了手臂上的一个微型紧急按钮。
“待在电梯里，别出来。”我低声嘱咐道。
那几个“清洁工”见行踪暴露，不再伪装。
他们从垃圾车里抽出明晃晃的砍刀，面目狰狞地朝我们冲了过来！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苏晴晚。
苏晴晚吓得惊呼一声，但这一次，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慌乱，而是听从我的话，死死地守在电梯门口。
我看着冲上来的亡命之徒，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就在他们即将冲到电梯口的瞬间。
停车场四周，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轮胎摩擦声！
五辆黑色的改装商务车，如同鬼魅一般，从各个角落里冲了出来，瞬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那几个绑匪死死地围在中间。
车门拉开，一群穿着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的壮汉跳了下来。
他们动作统一，气势彪悍，一看就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专业人士。
为首的，正是鬼手。
他手里拎着一个电击棍，对着那几个吓傻了的绑匪，咧嘴一笑。
“欢迎来到地狱。”
绑匪们彻底蒙了。
他们只是收钱办事的亡命徒，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这根本不是绑架，这是自投罗网！
没有任何悬念。
不到三分钟，所有的绑匪都被我的战友们干净利落地制服，捆成了粽子。
而他们的幕后主使，苏文山，正躲在不远处的一根柱子后面，瑟瑟发抖。
我一步步朝他走去。
他看到我，像是见了鬼，转身就想跑。
鬼手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踹在他的腿弯处。
苏文山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我走过去，像拎一只小鸡一样，将吓得屁滚尿流的他拎了起来，拖到了苏晴晚的面前。
“二叔。”苏晴晚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满脸恐惧的亲人，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愤怒，有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悲哀。
这就是她的亲人。
为了钱和权，不惜买凶杀人。
“晴晚……晴晚你听我解释……不是我……是他们逼我的……”苏文山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苏晴晚没有再听他辩解。
她拿出手机，冷静地拨通了报警电话。
“喂，警察吗？我要报警，这里是……”
当苏文山和所有参与者都被警察带走的那一刻。
我知道，所有来自外部和内部的直接威胁，至此，被彻底清除了。
苏晴晚，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坐上那个属于她的王位。
而我，也该离开了。
风波平息后，苏氏集团的股价一路飙升，达到了历史新高。
苏晴晚，这个曾经不被任何人看好的空降兵，彻底成了商界一个不可忽视的新星。
为了庆祝，也为了论功行赏，她在公司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宴会上，她穿着一身耀眼的红色长裙，光芒四射。
她当着所有股东和高管的面，将我请到了台上。
“我要感谢一个人。”
“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苏氏集团，也没有今天的我。”
她将我介绍给所有人，言语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骄傲、感激和爱意。
聚光灯下，我成了全场的焦点。
那些曾经轻视我、议论我的人，此刻都用敬畏和讨好的目光看着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接受着这一切。
我知道，这是她给我的“名分”，是她试图弥补过去的方式。
宴会结束后，她没有回家，而是让司机把我送到了一个地方。
我们初次相遇的大学，未名湖畔。
晚风轻拂，湖面波光粼粼。
我们并肩走在湖边的小路上，像多年前那样。
只是，心境早已不同。
“林默。”她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我。
“这是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权转让协议，我已经签好字了。”
“只要你签了字，你就是苏氏集团第二大股东。”
她以为，这是我想要的。
她以为，我帮她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这个。
然后，她向我做了最诚恳的道歉，为过去的一切。
她请求我回到她的身边，和她重新开始。
她的眼睛在月光下，像一汪清澈的泉水，充满了希冀和忐忑。
我看着她，接过了那份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协议。
在她的注视下，我缓缓地，将它撕成了两半。
然后是四半，八半……
直到它变成一堆无用的废纸，被我随手扬进了风里。
雪白的纸屑，像一场迟来的雪，飘飘洒洒，落入湖中。
苏晴晚的心，也随着那些纸屑，一起沉入了谷底。
她的眼中，瞬间充满了绝望和不敢置信。
她不明白，她已经献上了她能给的一切，为什么我还是不肯接受。
看着她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却笑了。
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苏晴晚啊苏晴晚，你还是不懂。”
“我若想要，凭我的能力，不出三年，我可以建立一个比苏氏更大的商业帝国。”
我的语气很平静，却充满了无可辩驳的自信。
她愣住了。
是啊，她现在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拥有着怎样通天的能量。
金钱和地位，对他来说，早已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钱和公司，从来都不是我回来的理由。”
我收起笑容，上前一步，捧起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我的动作很轻柔。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
“我回来，只是因为，这里还有一个笨蛋需要我。”
“只是因为，我放不下这个笨蛋。”
苏晴晚的瞳孔猛地放大，泪水瞬间决堤。
但这一次，不是伤心，而是狂喜。
“以前，是我追着你跑，跑了那么多年，我累了。”
“现在，”我用拇指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换你来追我了。”
“我得看看你的诚意，表现不好，随时都会被淘汰出局哦，苏总。”
阳光下，不，月光下，苏晴晚看着我，含着眼泪，笑了。
她笑得像个孩子，那么灿烂，那么好看。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用力地点着头。
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这一次，我们站在了平等的起点上。
这一次，换我来当那个被追逐的终点。
这样，似乎也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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