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开头：一个南昌司机的账单
“89.7公里，跑了快俩小时，到手69块5毛8。”
这是2025年12月初，一位网约车司机在社交平台晒出的订单截图。订单详情里，还包含了3.1公里的空驶接驾距离。算下来，每公里的实际收入还不到8毛钱。
就在同一天，他所在的平台发出通知，从12月4日起调整计价规则，普通时段的里程费直接定在了每公里8毛8。
几乎同时，另一家平台也把普通时段的运价调到了0.87元/公里。
这意味着，网约车运价的底线，又一次被刷新了。
不少跑了五年以上的老师傅都说，早年每公里还能赚两块五，现在看着计价表上跳动的一块五、一块钱，甚至这个“8毛8”，感觉就像在做梦。
每天一睁眼，租金、贷款、油电费、生活费这些固定成本就压在头上，除了继续跑，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为什么价格能一路跌到“8毛时代”？
运价跌破1元，不是突然发生的。它背后是几个冷冰冰的现实，像齿轮一样咬合，把整个行业推向了低价内卷的漩涡。
第一个现实，是车越来越多，活却越来越少了。2025年，很多城市都发出了网约车市场饱和的预警。比如某个中部城市，交通部门直接说，网约车单车日均订单量已经掉到了12单以下，车子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空跑。
入行门槛变低了，新能源车价格战打得凶，买车或租车的首付压力小了，吸引着更多人进来想“跑车养家”。但另一头，用车的乘客增长却慢了下来。
大家花钱更谨慎了，打车时第一个动作就是比价，特惠车、一口价成了大多数人的首选。有司机在节假日发现，乘客宁愿在软件上排队等半小时，也要叫最便宜的那档车，贵几块钱的“快车”根本没人点。
第二个现实，是“公家”的订单变少了。以前晚上九点后，写字楼密集区是司机们抢单的黄金地段，加班的人报销打车，不怎么看价格。
但现在，很多公司把这项福利砍了，或者严格限制了报销额度。这让一大批对价格不敏感的“优质订单”消失了，很多人转而选择地铁、公交。
第三个现实，是平台自己也停不下来。乘客都盯着价格，谁便宜就选谁，尤其在那些聚合打车平台上，价格最低的服务商会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为了抢到这些乘客，中小平台只能把价格一降再降，大平台为了不丢市场，也只能咬着牙跟进。这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降价 -> 抢到短期订单 -> 司机收入减少、服务可能下降 -> 为留住司机，平台可能微调，但为抢市场，再次降价。
有法律专家指出，这种明显低于成本价的“一口价”，其实已经踩到了《反不正当竞争法》的红线，2025年10月新修订的法条明确禁止平台强制或变相强制司机低价接单。
一些地方，比如西安、开封，交通部门已经开始出手，叫停了部分平台的这种低价倾销行为。
司机们的“边骂边跑”与平台的“两难”
面对“8毛钱一公里”，司机们的普遍状态是“边骂边跑”。这个词非常精准地描绘了他们的困境：抱怨、愤怒，但方向盘还得握在手里。
因为很多司机是租的车，或者身上背着车贷，每天醒来，欠平台的租金、欠银行的钱，一分不会少。
就算单价低到让人憋屈，为了把这些固定成本赚回来，为了最基本的生活费，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单。这种状态，让运力很难在短时间内减少，市场始终处于一种“供过于求”的紧绷平衡里。
平台的日子也不好过。它们陷在“囚徒困境”里：不降价，订单立刻流向更便宜的对手；跟着降价，司机收入锐减，抱怨和流失风险增大，服务质量和安全也可能打折扣，长远看是在透支整个生态。
而且，这种单纯靠补贴和低价抢来的用户，忠诚度极低，平台付出的流量成本极高，自己也很难赚钱。这成了一个多方共输的局面：司机累、乘客体验未必好、平台也亏。
除了降价，网约车还能怎么“卷”？
难道网约车的故事，只剩下“价格战”这一章了吗？观察市场会发现，其实已经有一些平台在尝试写不同的剧本。当一部分乘客只为最低价买单时，另一部分乘客的需求正在悄悄变化。
他们愿意为确定性和更好的体验付多一点钱。比如，滴滴在部分城市推出了一个“定制服务”计划，专门面向那些服务分在125分以上的司机。
司机报名后，在接单时如果能主动提供比如帮提行李、给手机充电、保持车内无异味等一些小的增值服务，每完成一单，就能拿到一笔额外的奖励。这相当于在基础运价之外，开辟了一个“服务溢价”的通道。
更多的差异化服务被创造出来。滴滴把产品线分得更细，除了普通的快车，还有“甄选快车”（车况司机更优）、允许携带宠物的“宠物车”、体验更舒适的“轻享专车”等。
享道出行则瞄准了家庭需求，推出了“享学小专车”，专门负责接送孩子上下学，对加盟司机和车辆的安全审核格外严格。曹操出行则关注到了特殊群体，推出了配备无障碍设施的“无障碍专车”。
这些尝试指向一个方向：把“卷价格”的力气，分一部分去“卷服务”。市场并不是铁板一块，总有乘客在乎时间、在乎干净、在乎安全、在乎能不能带宠物。
满足这些具体而细微的需求，就能创造出一个不那么依赖绝对低价的市场空间。对于司机来说，这意味着选择权：车况好、愿意提供更多服务的司机，可以去争取那些单价更高的“品质订单”；
而只想简单跑车的司机，也可以继续接特惠和一口价。收入结构不再只有“低价走量”这一条险路。
2025年，一些地方监管的出手和平台自身的微调，也显露出改变的苗头。有平台开始尝试优化派单逻辑，让服务好、评分高的司机更容易接到好单子；
也有平台在尝试降低抽成比例，比如高德打车就把对司机的信息服务费上限调低到了9%。这些动作虽然缓慢，但都试图在司机收入、乘客体验和平台运转之间，找到一个比单纯降价更健康的平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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