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起汽车界的“失败者”,我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不是那些质量拉胯到把自己玩死的品牌,而是一辆车,一辆被钉在“史上最丑汽车”耻辱柱上二十多年,至今都让人又爱又恨的家伙——庞蒂亚克阿兹特克(Pontiac Aztek)。
这车丑吗?
丑。
丑得惊天动地,丑得别具一格。
你把它开到2000年的任何一个街角,路人的表情大概就像是看到了有人在西装革履的晚宴上,突然掏出了一盘大葱蘸酱。
它那副尊容,像是设计师喝大了之后,把一辆MPV、一辆SUV和一辆跑车的设计图扔进搅拌机里,最后还忘了盖盖子。
高耸的车屁股,塑料感十足的包围,还有那张像是被门挤了的前脸,每一个细节都在嘶吼着“我跟你们不一样”。
但最有意思的事儿来了。
就是这么一辆被全世界媒体和消费者群嘲到停产的“怪物”,在十几年后,摇身一变成了文化符号。
美剧《绝命毒师》里,老白(Walter White)开着的那辆灰不拉几、毫无生气、堪称中年危机具象化的座驾,就是它。
这辆车完美地陪着老白从一个窝囊的高中化学老师,一步步走向深渊,成为让人闻风丧胆的大毒枭“海森堡”。
当这辆车在剧中被撞得稀巴烂时,无数剧迷心里竟然咯噔一下,有点舍不得。
你看,艺术就是这么奇妙,它能给一个商业上的“垃圾”,镀上一层不朽的金光。
现在回过头去看阿兹特克,你会发现,骂它丑的人,和后来觉得它酷的人,可能都没错。
错的是时间。
通用汽车当年给设计师们出的,根本就是一道无解题:在一个廉价MPV的平台上,造一辆既有跑车范儿,又得像瑞士军刀一样实用的“跨界车”。
这在当时,简直是让一个厨子用白菜给你做出米其林三星的烤牛排。
设计师们被逼得没办法,只能用极其复杂的线条去切割车身,试图把几种完全不搭的风格硬捏在一起。
我们今天看到的那些“丑陋”的棱角,其实是那群倒霉蛋设计师在镣铐中跳出的最悲壮的一支舞。
他们不是没水平,恰恰相反,后来设计出雪佛兰科尔维特C6、C7这种绝美跑车的,也是这拨人里的头儿。
所以,这哪是设计失败?
这分明是一场由甲方(通用高层)主导的,对时代审美底线的疯狂试探。
结果,步子迈得太大,扯着蛋了。
如果说外观是它的“原罪”,那它的功能设计,简直就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先知”。
在那个SUV还只是被当成“高底盘轿车”的年代,阿兹特克就已经在思考怎么成为你的“生活搭子”了。
它中控台上那个可以拆下来的储物箱,能直接当冷藏箱用,拎着就去野餐了。
这玩意儿,现在一堆新能源车当个宝一样,包装成什么“女王副驾专属冷藏空间”拿出来吹。
二十多年前,阿兹特克就已经是标配了。
更绝的是它的后备箱。
原厂就给你配了充气床垫和帐篷套件,后排座椅一放倒,尾门一掀,一米八的“露营大床房”就有了。
这哪里是车?
这分明就是一套移动的“宜家周末解决方案”。
它精准地预言了十几年后“精致露营”、“车旅生活”这些被中产阶级玩出花的消费潮流。
可惜啊,在2000年,大家的生活想象力还没那么丰富,大部分人觉得,车就是个从A点到B点的铁盒子,你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不是有病吗?
于是,所有的超前都成了罪状。
那个冷藏箱被骂“不伦不类”,那个露营套件被嘲笑是“鸡肋”。
最终,五年惨淡的销量,让它成了通用汽车历史上一个著名的笑话。
历史的吊诡之处就在于,它总喜欢玩“轮回”这一套。
今天,当马斯克开着他那辆同样被无数人骂丑的、像个不锈钢三角尺的Cybertruck到处嘚瑟时;当所有新势力都在卷“露营模式”、“影院模式”,把车内空间玩出花儿时,有没有人会想起二十多年前,那辆被我们一脚踹进历史垃圾堆的阿兹特克?
Cybertruck那副“赛博朋克”的皮囊下,藏着的不也是一颗想要打破常规、探索功能边界的心吗?
它和阿兹特克,本质上是同一个灵魂在不同时代的回响。
只不过,阿兹特克生不逢时,它卡在了一个尴尬的节点——人们的钱包和功能需求已经开始骚动,但审美还死死地焊在“流线型等于美”的旧铁轨上。
所以,怎么评价一辆车?
销量当然是硬道理,但绝不是唯一的道理。
在汽车博物馆里,我们膜拜那些改变世界的成功者。
但在设计师的圈子里,在设计学院的课堂上,阿兹特克这样的“失败者”反而拥有更高的讨论价值。
因为它们代表了一种最稀缺的品质——不计后果的勇气,和超越时代的想象力。
一个只懂得迎合时代的产品,最多能赚到钱。
而一个敢于引领时代的产品,就要做好被全世界误解的准备。
它们就像那些生前穷困潦倒,死后画作拍出天价的艺术家。
它们的价值,不在于当年卖了多少,而在于它们为后来的世界,提前点亮了一束光。
这束光,在当时或许太过刺眼,但当我们终于习惯了这亮度,并沿着它指引的方向往前走时,才猛然发现,那个孤独而勇敢的光源,早就熄灭在过去的风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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