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摩托江湖：重庆红到本田白，街头见证中国摩托的起落
凌晨四点多，胡志明市的街头还没完全亮起来。路边那家修车铺铁门半掩着，我叔在里面喝着冰咖啡，一手拿扳手一手搓烟。他说，“你别看现在满大街都是本田、雅马哈，当年咱们重庆力帆、隆鑫，那才叫风光。”
其实也就二十年前的事。那时候越南人买摩托像买菜似的，谁家要是能骑上辆新“LIFAN”，邻居都得来瞅两眼。我记得我叔讲过一句玩笑话：“2002年去河内，你随便数十辆里八辆准是中国造。”那会儿单重庆出口额冲到19.2亿美金，说垄断也不夸张。
为啥会这样？地形呗。越南三分之二全是山地丘陵，道路窄成小巷子，汽车又贵又收税，还不如一台弯梁摩托灵活实用——农村人驮柴火稻谷，小年轻夜市飙车，外卖小哥载饭盒跑一天。这么个环境，日本品牌原先死守市场，本田100cc车型要2100美元，相当于工人半年工资。而力帆只卖700美元，还包送货，有经销商回忆海防港口天天排队提新车。
可惜好景太短了。99年以后，中国厂子扎堆进场，从几十家变成七十多家，各种价格战打得昏天黑地。我表哥以前做配件生意，他说最狠的时候，一台整车利润只剩30块钱。“这还赚啥啊？”他总爱这么抱怨。
有意思的是，那阵子的用料真是一言难尽。有次我帮朋友换链条，他拆下来给我看，新链条仨月锈成废铁，用的是碳钢杂料。据群友老林说，有厂家连发动机散热片都省掉三分之一，“夏天开半小时烫得能煎鸡蛋！”他说这是正经干出来的数据，不信你问问维修师傅。
更离谱的是同行互相挖坑。有回轻骑发往岘港的一批螺栓，全比标准细0.5毫米，经销商拧不上去。一查，是代理被竞争对手收买了故意下套。这种事儿听着荒唐，可在微信群里流传很久了。不止一次有人吐槽装化油器漏油，其实密封胶根本不是原厂货——哪怕贴着大大的“LONCIN”标志，也没法保真。
慢慢地口碑就坏掉了。消费者开始嫌弃，说什么“中国豆腐渣”，下雨喇叭哑炮、刹车失灵、电瓶漏电……修理铺门口每天排长队，我叔最常挂嘴边一句：“便宜归便宜，这活计做不得久。”
后来政府也受不了了。本土小厂快撑不住，加关税直接翻倍，从30%涨到100%，进口检测报告弄出17项，一个不过关全退货。本来利润薄如纸，这下中小企业直接崩盘，大量库存砸仓库里没人要。我听邻居老范念叨过，“03年那波亏惨咯，好多人血本无归。”
日本品牌趁机反扑。本田建线搞零部件国产化，据销售顺嘴提过，他们维修网点乡镇遍布，就算偏远村庄换火花塞都方便；雅马哈广告天天轰炸，说什么“十年无大修”。这些套路让用户安心，不怕再被坑钱。所以市场份额迅速反转，到2016年中国燃油摩托跌剩1%，几乎消失在视野里。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电动车又把局面搅乱了一些。从2023开始，河内胡志明市限燃油政策出台后，各种电动两轮冒出来。“YADI”“绿源”这些牌子重新现身，而且学乖不少，再没拼命压价。一台售价跟日系差不多，但主打省心、省钱和售后服务，比如充一次电不到3毛钱，还能跑六七十公里。据同事自测，现在很多店承诺24小时上门维修，比过去靠谱许多，还有专门针对坑洼路况加粗减震弹簧、电机密封IPX7级别，下暴雨泡水都不用担心短路——这种细节，以前想都没人敢想吧？
但问题还是有，比如续航虚标、电池寿命缩水，经常有群友吐槽用了俩月掉格严重。不过毕竟比早年的偷工减料强太多，而且现在绿源投产北江，每个月产五万辆左右，都号称严格培训工人质量把控。“不能再丢脸啦，”某位技术员私底下嘀咕过，“上一代吃亏吃够了”。
值得一提的小插曲：前阵子碰见个90后女骑士，她特喜欢潮牌外观的新款国产电动车，上面带数字仪表盘还有USB接口，可以给手机充电。但她吐槽冬天低温续航跳水厉害，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不会保养，被微信群老司机安慰半天才放心点。他们建议平时少急加速、多缓踩，多注意胎压和刹车皮磨损，否则耗损更快。这些养护八卦，在圈子里传开也是乐趣之一吧？
至于未来嘛，也没人敢打包票到底谁赢谁输。我叔倒觉得，只要肯踏实做产品，把服务搞扎实，总还有机会站起来。他店里的墙上贴着旧力帆广告，如今已泛黄脱色，看起来像另一段历史残影罢了。而那些曾经辉煌或狼狈的故事，就混在每天轰鸣不断的钢铁洪流中，被渐渐忘记，又偶尔被茶余饭后的闲聊唤醒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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