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运人,正快速返贫!

货运人,正快速返贫!

货运人,正快速返贫!-有驾

当一辆辆卡车在高速公路上日夜穿梭,驾驶室里的货运人却在计算器上反复核对着“油钱-过路费-车贷=负数”的账单;当“月入过万”的招聘广告还在朋友圈刷屏,现实中却有货运司机因交不起车贷被拖走车辆,蹲在路边抽烟叹气——这个支撑着中国物流75%运输量的群体,正在经历一场悄无声息的“返贫风暴”。从“车轮一转,三天一万”的神话,到“跑车一月,倒贴几千”的困境,货运人的收入雪崩、债务高筑、生存恶化,不是个体选择的失误,而是市场内卷、成本碾压、平台剥削、政策阵痛多重压力下的必然坠落。

一、市场内卷:3000万卡车“抢食”,运价跌穿成本线

货运市场的“供过于求”早已不是秘密,但疯狂内卷的程度仍令人心惊。全国货运车辆保有量从2015年的1470万辆飙升至2024年的3200万辆,十年间翻了一倍多,而同期社会物流需求增速仅从5.8%降至4.7%。3000万卡车抢食一块几乎没长大的“蛋糕”,直接导致运价跌穿成本线。

某货运平台数据显示,2024年全国干线货运均价为2.3元/公里,较2019年下降42%,而同期柴油价格上涨35%,过路费标准上调10%。河北司机王师傅给记者算过一笔账:他的9.6米货车百公里油耗25升,按当前油价每公里油钱1.8元,加上过路费1.2元,单公里成本已达3元,而平台给出的运价往往只有2.5元,“跑一趟亏一趟,不跑更亏”。这种“自杀式竞价”的背后,是大量新手司机涌入市场——他们被“零门槛入行”“月入过万”的广告吸引,贷款买车后才发现,市场早已容不下新增的运力,最终只能靠低价抢单维持生存,拖垮整个行业的运价体系。

更残酷的是“回程空驶”的魔咒。由于货源分布不均,全国货运车辆平均空驶率高达45%,意味着司机一半的路程在“白跑”。云南司机李师傅跑广州专线,去时拉电子产品能赚2000元,回程却只能拉“低价货”甚至空返,算上油费过路费,一趟下来净亏800元。“为了不空驶,哪怕保本甚至微亏也要接,否则车贷根本还不上。”这种无奈的选择,让运价陷入“越低越接,越接越低”的恶性循环,最终所有人都被困在“辛苦不赚钱”的泥潭里。

二、成本碾压:油价、过路费、车贷成“三座大山”

货运人的收入公式简单粗暴:运费-成本=利润。但如今,成本的“三座大山”正把利润空间挤压至负数。

燃油成本首当其冲。柴油价格从2020年的5.5元/升涨至2024年的8.3元/升,涨幅近50%,而燃油成本占货运总成本的35%-40%。某物流公司测算,一辆重卡每月行驶2万公里,仅油钱就比四年前多支出1.5万元。更让司机头疼的是油价的“实时波动”——上午加油7.8元/升,下午就涨到8.2元/升,跑长途时不得不绕路找低价加油站,反而增加了空驶成本。

过路费与罚款构成“固定失血点”。全国高速公路平均每公里过路费0.5-1元,重卡跑干线每月过路费动辄万元以上。而“罚款”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超限超载罚款、疲劳驾驶抓拍、不按规定车道行驶扣分……河南司机周师傅展示他的罚款单:一个月内因“北斗定位离线”“未按规定休息”被罚款3200元,相当于三天白干。“现在跑车像走钢丝,稍不注意就罚款,赚的钱还不够交罚款。”

车贷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90%以上的货运司机通过“贷款买车”入行,一辆重卡首付30%后,每月需还贷1.5万-2万元,还款周期长达3-5年。当运价下跌、货源减少,很多司机陷入“收入覆盖不了车贷”的困境。陕西司机赵师傅的车刚被金融公司拖走:“连续三个月没还上贷款,首付15万、跑了半年的车,说没就没了,还欠着银行10多万。”这种“以贷养车”的模式,在市场下行时瞬间变成“债务陷阱”,让货运人从“有车一族”沦为“负债累累”。

三、平台剥削:算法“杀熟”,抽成“吸血”,司机成“工具人”

货运平台的崛起曾被视为“降本增效”的革命,如今却成了剥削货运人的“利器”。全国70%的零散货运订单通过平台分发,而平台掌握的定价权、派单权,正在将司机变成“被算法控制的工具人”。

算法定价的本质是“低价优先”。平台通过大数据分析司机的成本底线,给出“刚好覆盖油费过路费,不覆盖车贷人工”的运价。更隐蔽的是“杀熟套路”:老司机、高评分司机接到的订单运价反而更低,因为平台知道他们“离不开平台”;而新司机能接到高价单,实则是平台用补贴吸引其入行,待贷款买车后再压低运价。某平台司机透露:“同样的路线,我跑了三年,现在运价比新手时低了30%,平台说‘市场行情就这样’,但他们的抽成却从5%涨到了15%。”

抽成与附加费成了“暗箱吸血”。平台明面上抽成10%-15%,但通过“信息费”“会员费”“优先派单费”等附加收费,实际抽成往往超过20%。司机若不买“会员”,一天可能接不到一单;买了会员(每月300-800元),接单价又被压低,陷入“不买会员没单,买了会员亏单”的怪圈。更荒诞的是“压款”机制——平台拖欠运费1-2周是常态,部分小平台甚至拖欠数月,司机不得不借钱垫付油费过路费,变相支付“资金使用费”。

平台的“合规绑架”则让司机更被动。为响应政策,平台强制要求司机“持证上岗”“车辆合规”,但合规成本全部转嫁给司机:办理道路运输证、安装北斗定位、购买高额保险,一套流程下来额外支出2万-3万元。而平台自身却因“轻资产模式”规避了责任,司机出了事故、丢了货物,平台往往以“信息中介”为由推脱,让司机独自承担损失。

四、政策阵痛:环保升级与治超加码的“成本转移”

政策的初衷是规范市场,但在执行中,成本往往转嫁给最弱势的货运人。环保升级与治超加码,让大量司机因“车辆不合规”被迫淘汰,或承担高额改造费用。

国六标准的实施让老车加速贬值。2023年全面实施国六排放标准后,国五及以下车辆在部分区域限行,二手车价格暴跌30%-50%。山东司机老马的国五重卡才开了两年,原本值30万的车现在只能卖18万,“卖了亏太多,不卖又限行,只能在周边短途拉货,收入砍半”。而换国六新车需多花10万-15万元,贷款压力让很多司机望而却步,只能在“限行亏损”与“换车负债”中艰难抉择。

治超新规的“一刀切”加剧生存压力。为保障道路安全,各地严查超限超载,“百吨王”几乎绝迹,但严格的称重检测也让运输效率下降。以前一辆车能拉30吨,现在限载18吨,运输成本直接上升60%,而运价却未同步上涨。某建材运输司机抱怨:“同样拉一批货,现在要多跑一趟,油钱过路费多花一倍,赚的钱反而少了。”政策的“合规要求”与市场的“低价现实”形成尖锐矛盾,最终由司机承担这道“成本鸿沟”。

五、返贫链条:从“有车有业”到“无钱无业”的坠落

货运人的返贫不是突然发生的,而是一条清晰的坠落链条:收入下降成本上升债务违约资产流失家庭返贫。

第一步是“收入雪崩”。运价下跌、货源减少,让多数司机月收入从2019年的1.5万-2万元降至2024年的8000-1.2万元,扣除油费、过路费等刚性支出后,实际可支配收入不足5000元,甚至出现“月入负数”。

第二步是“债务危机”。当收入覆盖不了车贷、信用卡账单,司机开始“拆东墙补西墙”,借网贷、刷信用卡维持运营,利息越滚越高。某调查显示,72%的货运司机有网贷记录,平均负债15万元以上,超过一半处于“逾期边缘”。

第三步是“资产流失”。车贷逾期3个月以上,金融公司会拖车拍卖,司机不仅失去谋生工具,首付和已还贷款也打了水漂,一夜回到“无车无业”的起点。更有司机因无力还债被起诉,银行账户被冻结,陷入“失信黑名单”,连找工作都受影响。

第四步是“家庭返贫”。收入锐减后,家庭开支被迫压缩:孩子学费拖欠、老人看病拖延、日常生活降级。某货运司机的妻子在采访中流泪:“以前他跑车还能给家里寄钱,现在不仅一分钱没有,还得我打零工帮他还网贷,孩子想买本课外书都舍不得。”这种“一人跑车,全家返贫”的困境,正在无数货运家庭上演。

结语:别让货运人在“流动中国”的血管里流血

货运人是“流动中国”的血管,他们运输的不仅是货物,更是千家万户的生计与国家经济的活力。当这个群体陷入“快速返贫”的困境,受损的不仅是个体家庭,更是整个物流体系的稳定与经济循环的效率。

破解困局需要系统性改革:规范平台定价与抽成,避免算法剥削;优化政策执行,减轻司机合规成本;建立货运人互助保障机制,化解债务风险;通过行业整合减少无效运力,提升运价合理性。更重要的是,社会需要看见他们的困境——那些在驾驶室里吃泡面、在服务区打地铺、为了家人日夜奔波的货运人,不该在为时代提速的路上,独自承受返贫的苦涩。

当卡车再次启动,我们期待的不仅是货物的抵达,更是货运人能带着尊严与收入回家。毕竟,支撑中国经济的,从来不止是冰冷的数字,更是千万个在车轮上讨生活的普通人的温度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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