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想换个空气净化器，本来挺简单一事儿，结果在电商平台和内容社区里转悠了一圈，人直接看懵了。
一派说A品牌是智商税，滤网三个月就得换，噪音大得像拖拉机；另一派就把A品牌夸成神，说家里PM2.5常年个位数，堪比住在森林氧吧。
然后B品牌的评论区更是惨烈，一边是“谁买谁后悔”的血泪控诉，配上各种仪表盘爆红的图片；另一边又是“用了就离不开”的真诚安利，附带一堆岁月静好的家居照片。
我写完这段概述后，先后问了自己三个问题：
一，这些人是真的用户吗？
二，他们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三，如果大部分信息都是污染过的，那我做决策的依据还剩下什么？
这感觉就像你走进一个菜市场，每个摊主都指着对方说他家卖的是烂菜，只有自家的是有机无公害。
逛了一圈下来，你不仅一根葱都没买，还开始怀疑人生，觉得不如回家饿着。
这种信息过载导致的决策瘫痪，我管它叫“数字迷雾”。
以前这片雾还只是薄薄一层，偶尔有几个水军在里面搅混水，现在，这片雾已经浓到伸手不见五指，因为制雾的工具，鸟枪换炮了。
烟台公安打掉一个炒作新能源车负面信息的团伙，这事儿本身没啥稀奇的。
拉长时间轴看，从BBS时代的删帖公司，到微博时代的僵尸粉转发，再到后来的“黑公关”，这种生意就没断过。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变的只是搞流量的姿势。
但这次有意思的地方在于，通报里提到了一个关键变量：人工智能。
我们来捋一捋这个商业模式。
过去，一个“网络水军”公司，本质上是个劳动密集型企业。
得雇一堆人，每个人管几十个账号，手动去复制粘贴、去点赞评论。
这里面有人力成本、管理成本，效率还不见得高，碰上平台风控严一点，可能半个月工资都发不出来。
现在呢？
性质变了。
AI批量生成文案，技术工具批量发布，IP地址分散规避追查。
这已经不是劳动密集型了，这是技术密集型，或者说，是一个高度自动化的“信息污染工厂”。
我们来算一笔账。
这个团伙12个人，关停了8000多个账号，查扣资金百万。
我们假设这百万资金是他们一段时间的“营业额”。
平均到每个人头上，产出不算低。
但更关键的是成本。
AI生成内容的边际成本趋近于零。
写一条黑“理想”的帖子和写一万条，对于AI来说，无非就是多耗一点电。
过去需要一个小编苦思冥想半小时的“黑稿”，现在AI几秒钟就能生成一百篇，还风格各异，能伪装成奶爸、可以是都市白领，甚至能模拟刚提车大学生的口吻。
这是一个典型的，利用技术进步，把一个灰色产业的“值博率”瞬间拉满的案例。
成本极低，收益可观，风险在没被抓到之前也相对可控。
所以，问题的核心，从来不是这12个人有多坏，也不是小米、华为、理想有多倒霉。
核心在于，一个能让这种“信息污染工厂”高效运转并稳定盈利的土壤，已经形成了。
这个土壤由三层构成：
第一层，是平台的流量激励机制。
现在绝大多数内容平台，无论是短视频还是图文，其商业模式的基础都是“流量”。
创作者发布内容，平台根据播放量、互动量等指标给予流量分成或者商单机会。
什么内容最容易获得流量？
永远是冲突、对立、负面、煽动情绪的内容。
一篇理性分析某款车电池技术的文章，阅读量可能还不如一条“XX车主高速惊魂，差点回不来”的AI编造故事。
平台算法本身是价值中立的，它只服务于数据，而人性的弱点决定了负面和冲突的数据表现就是更好。
于是，平台无形中就成了“信息污染工厂”最大的“招商办”。
第二层，是当前特定行业的“内卷”生态。
为什么是新能源车？
因为这个赛道太挤了。
新旧势力、跨界巨头，所有人都挤在牌桌上，谁都想多吃一口。
这种极度竞争的环境，本身就放大了对“舆论优势”的渴求。
当正面竞争打不出差异化时，在对手的负面舆论上做文章，就成了一种性价比极高的“非对称作战”。
我不是说车企必然会亲自下场，但这种环境，催生了大量专门服务于“舆论战”的乙方公司，也就是这些“水军团伙”。
他们就像战场上的雇佣兵，谁给钱就为谁开枪，甚至不给钱，他们自己也会朝着最热闹的地方开枪，因为那里有流量，有关注，能赚钱。
第三层，就是AI技术带来的生产力革命。
AI在这里扮演的角色，是一个“超级放大器”。
它把原本小作坊式的黑产，直接升级成了工业化流水线。
如果说以前的水军是拿着锄头在信息地里刨食，那现在就是开着联合收割机，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这三层土壤一结合，一个完美的商业闭环就形成了：利用AI低成本生产抓眼球的负面内容，在极度内卷的行业里找到最容易引爆的话题，再通过平台的流量算法分发出去，最后赚取平台的流量分成。
整个链条，逻辑自洽，甚至可以说，相当“优雅”。
所以，烟台公安这次行动，值得点赞，但我们也要清醒地认识到，这相当于什么呢？
相当于一条被工业废水严重污染的河流，我们派人去河边抓了几个偷偷排污的卡车司机。
这有用吗？
当然有用，至少短期内，河水能稍微干净一点。
但只要河岸边那个发现排污比处理污水更便宜的工厂还在，只要这条河本身还能容纳污水，那卡车司机只会换个时间、换个地点，继续排。
对我们普通人来说，这件事最大的启示，不是跟着车企一起庆祝“天网恢恢”，而是要彻底调整自己的信息消费习惯。
得承认一个现实：我们已经生活在“信息雾霾”里了。
你看到的每一条“真实用户体验”，背后都可能有一套复杂的商业逻辑。
你每一次被激起的情绪，都可能是在为别人的流量KPI做贡献。
在这种环境里，保持理智的成本变得极高。
你需要像侦探一样去交叉验证信源，需要像社会学家一样去分析对方的动机，还需要像会计一样去计算这背后可能的利益关系。
说实话，太累了。
买个车而已，搞得跟做尽职调查一样，那生活的“情绪价值”基本就归零了。
所以，我现在的策略越来越“反智”和保守。
第一，降低对线上信息的依赖，尤其是消费决策。
多问问身边真实的朋友，或者干脆回归最原始的办法：线下体验。
车好不好，自己去开一圈比看一万条短视频都管用。
第二，主动给自己制造“信息茧房”。
不是被动地被算法投喂，而是主动选择和关注那些输出稳定、逻辑清晰、不煽动情绪的信源。
哪怕他的观点我不完全同意，但至少能保证输入的不是“工业废水”。
第三，对一切“惊天黑幕”和“内部爆料”保持警惕。
在事实没有被多个独立、可信的机构交叉验证之前，一概当成“作坊开工了”。
不站队，不转发，不投入情绪，是我们能为净化网络环境做的最大贡献。
说到底，水军这门生意，赚的就是“信”这个字的信息差。
当越来越少的人轻易相信网上那些来路不明的内容时，这个产业的根基也就被动摇了。
指望平台“良心发现”改变算法，或者指望警察叔叔抓光所有坏人，都有点缘木求鱼。
最终，还得靠我们自己，用脚投票，用我们的注意力投票，把那些“信息污染工厂”活活饿死。
共勉共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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