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聊到一个事，很有意思。
说某国产百万级电车，卖得相当不错，订单大几万，交付也破万了，把传统那几家“老钱”豪华品牌，什么宾利劳斯迈巴赫的市场，实打实地啃下来一块。
过去买这些车的人，现在有不少转头去买了一台“国产新势力”。
这事儿本身不复杂，但背后折射的逻辑变迁，值得捋一捋。
它让我想起一件陈年旧事，一件发生在钟表行业的“惨案”。
我爸有一块上海牌的老手表，手动上弦，走起来有种“咔哒咔哒”的机械生命感。
他宝贝得不行，觉得这才是“表”，有灵魂。
后来我上中学，有了第一块电子表，日本产的，几十块钱，带夜光，能计秒，走得比我爸那块传家宝准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当时我就觉得，这玩意儿才是未来。
后来才知道，我当时无意中站队的，是一场名为“石英危机”（Quartz Crisis）的产业革命。
上世纪七十年代，以日本精工为首的厂商，把石英技术做成了白菜价。
这种用电池驱动石英晶体振荡的手表，成本极低，走时精度却吊打昂贵的瑞士机械表。
瑞士人当时是什么反应？
是不屑。
他们觉得，你这没有灵魂，是冰冷的工业垃圾。
我们这儿，是日内瓦湖畔的老师傅，几十年经验，手工打磨每一个齿轮，传承的是百年的艺术和匠心。
结果呢？
结果是瑞士制表业差点被一波带走。
超过一半的制表公司倒闭，从业人员从9万锐减到不足3万。
消费者用脚投票，他们发现，花一小笔钱，就能得到一个比传家宝还准的计时工具，那为什么还要为那些“手工”和“历史”支付高昂溢价？
你看，这个故事是不是有点眼熟？
今天的汽车市场，正在上演一场翻版的“石英危机”。
传统的超豪华品牌，就是当年的瑞士机械表。
它们卖的是什么？
捋一下，无非三样东西：
1.品牌历史和故事：我这个牌子，一百多年了，给国王造过车，在某某电影里出现过。
这是一种“文化资产”。
2.机械工艺的极致：我的V12发动机，如丝般顺滑；我的内饰，是某地小牛皮，某某森林的木头，老师傅一针一线缝的。
这是一种“手工艺资产”。
3. 稀缺性带来的社交符号：产量就这么多，你有，说明你属于某个圈层。
这是一种“社交资产”。
这三样东西，共同构成了一个“奢侈品估值模型”。
过去几十年，这个模型非常稳固。
大家买它，买的不是一辆车，而是这套估值模型打包的资产。
但现在，情况变了。
以电动化和智能化为代表的“新势力”，就像当年的石英表，带着一套全新的估值模型杀了进来。
它们卖的又是什么？
1.技术体验的迭代价值：我的车有算力平台，能OTA升级，今天辅助驾驶又解锁一个新功能，明天车载系统又多一个App。
它是一个“成长型资产”，理论上会越来越好用。
2.功能性的极致满足：后排能完全躺平，长途不累；智能驾驶让你在堵车时能回个邮件，处理点工作；车内空气质量比家里还好。
它解决的是具体的“痛点”。
3. 效率和成本的重构：没有了复杂的发动机和变速箱，保养便宜了。
用电比用油便宜。
这笔“金钱账”，虽然对百万级车主来说不是决定性的，但它代表了一种更高效、更聪明的选择。
我们来算三笔账，看看一个高净值用户在“机械表”和“石英表”之间怎么选。
第一笔，是金钱账。
这个好算。
传统豪车，落地价之外，是高昂的购置税、保险、油费和堪称“吞金兽”的保养维修。
而电车，特别是国产的，在这些方面有结构性优势。
这笔账，对富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没人跟钱过不去。
更重要的是，它暗示了一种“不聪明”的消费。
第二笔，是情绪账。
这笔账最关键。
过去，开一台宾利，提供的情绪价值是“我很成功，我有品位，我属于上流社会”。
这是一种向后看的、基于“传承”的身份认同。
但现在，开一台顶级的国产智能电车，提供的情绪价值变成了“我拥抱未来，我懂科技，我的选择代表了趋势”。
这是一种向前看的、基于“先锋”的身份认同。
对于那些靠传统行业发家、年龄偏大的“老钱”来说，前者依然有吸引力。
但对于那些在互联网、金融、科技领域成长起来的“新钱”而言，后者的吸引力正在指数级上升。
他们的财富本身就来自于对旧模式的颠覆，你让他们再去为一套陈旧的、效率低下的“贵族叙事”买单，他们内心是拧巴的。
他们更愿意相信摩尔定律，而不是某个老师傅的祖传手艺。
第三笔，是机会成本账。
这笔账最隐蔽，也最致命。
当你花几百万买了一台传统豪车，你得到的是一个性能和体验在出厂那一刻就固化的“静态资产”。
三年后，它除了旧了，和新车没有任何区别。
而你的邻居花同样的钱买了一台智能电车，这三年里，他的车通过数次OTA，辅助驾驶能力越来越强，人机交互越来越聪明。
他买的是一个“动态资产”。
换句话说，买传统豪车，你承担的机会成本是“错过了一个时代”。
这个成本，对于那些在商业世界里对“趋势”和“迭代”极度敏感的人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所以，你看，这不是简单的产品竞争，而是两种“资产定价模型”的对撞。
当市场开始怀疑旧模型的有效性，并逐步接受新模型时，“价值转移”就发生了。
当年瑞士手表行业的崩盘，本质就是“计时工具”的定价权，从“机械复杂度和手工”转移到了“走时精准度和功能性”上。
今天汽车行业的所谓“消费升级”，其实也在发生类似的转移。
豪华的定价权，正在从“品牌历史和机械工艺”，悄悄转移到“技术体验和迭代能力”上。
这背后更深层的，是财富人群的结构性变迁。
当创造社会财富的主力，从资源型、制造型的企业家，变为知识型、科技型的创业者时，他们所推崇的价值观，必然会反映在他们的消费选择上。
一台能深度学习、持续进化的汽车，显然比一台讲述百年前故事的汽车，更符合他们的世界观。
所以，看到国产车在高端市场取得突破，没必要激动地喊什么“弯道超车”。
这背后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就是最朴素的商业规律在起作用。
当你的产品，在金钱、情绪、机会成本这三本账上，都能给用户一个更优解的时候，市场的选择是必然的。
这跟爱国无关，跟情怀也无关，这只是一个算账的问题。
当年的瑞士人输了，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努力，不够有情怀，而是因为他们固执地想用一本旧账本，去收新时代的钱。
共勉共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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