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特斯拉APP上的充电记录，手指控制不住地发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38次！整整38次！就因为发小王磊借车出了趟五天的差。
我和王磊是一个胡同里长大的发小，从光着屁股一起爬树掏鸟窝，到后来一起挤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打拼，这份交情，在我心里比亲兄弟还亲。人到中年，各自成家立业，联系虽然少了点，但那份默契和信任，从来没淡过。
半个月前，王磊给我打电话，语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老杨，我下周要去邻市跑个业务，我那辆破面包车实在跑不了长途，你那辆特斯拉能不能借我开几天？”
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嗨，多大点事儿，你直接来开，充电卡我给你放车里，别跟我客气。”
挂了电话，我还特意把车洗得干干净净，内饰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后备箱里备了矿泉水和应急包，生怕他出门在外不方便。媳妇还打趣我：“你对王磊比对我都上心，一辆车而已，至于这么折腾吗？”
我白了她一眼：“你不懂，我和王磊这交情，不是一辆车能衡量的。”
王磊来取车的时候，拎了一兜子水果，一个劲儿地道谢：“老杨，还是你够意思，等我回来，咱俩必须喝一顿，不醉不归。”
看着他开着车远去的背影，我心里挺感慨，这年头，能有这么个靠谱的发小，真的挺难得。
接下来的五天，我和王磊偶尔在微信上聊两句，他说那边的业务进展挺顺利，就是每天跑的地方多，累得够呛。我还嘱咐他，要是累了就歇会儿，别硬撑，没电了就随便找个充电桩充，别心疼钱。
第五天傍晚，王磊给我打电话，说要把车还回来。我特意下楼等他，远远地就看见我的特斯拉停在单元门口，车身依旧锃亮，一点灰尘都没有。
王磊从车上下来，脸上带着笑意，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的袋子。他把车钥匙递给我，拍了拍车门：“老杨，车给你开回来了，一点没糟践，我还给你充满电了，你看这电量，满格！”
我接过钥匙，心里暖洋洋的，正想说几句客气话，王磊又把手里的袋子塞给我：“一点小意思，两条中华，你平时爱抽两口，别嫌弃。”
我连忙推辞：“你这是干啥，借个车而已，还带这么贵重的东西，快拿回去。”
王磊脸一板：“你要是不收，就是不把我当兄弟了。咱俩这关系，还讲究这些？”
盛情难却，我只好收下。看着王磊骑着共享单车离开的背影，我心里更熨帖了，觉得王磊这人，真的太讲究了，不仅把车保养得好好的，还充满电，甚至还送了这么好的烟，这兄弟，没白交。
回到家，我把两条中华放在茶几上，跟媳妇显摆：“看见没，王磊多够意思，借个车还送这么好的烟。”
媳妇拿起烟看了看，笑着说：“行啊你，这人情往来，倒是挺到位。”
晚上吃完饭，我闲着没事，就打开了特斯拉的APP，想看看车子的续航里程，顺便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异常。这一看，我直接愣住了，手指都有点发抖。
APP上的充电记录清清楚楚地显示着，过去的五天里，这辆车竟然被充电了38次！
38次！
我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甚至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没错，就是38次，平均下来，一天要充七八次电。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人用闷棍打了一下，瞬间一片空白。
这怎么可能？
特斯拉的续航里程不算短，满电状态下跑个四百多公里绝对没问题，王磊说他每天跑百八十公里，就算是天天跑，五天下来也就五百多公里，撑死了充两次电就够了，怎么会充 了38次？
“你咋了？脸色这么难看？”媳妇看我不对劲，凑过来问道。
我把手机递给她，声音都有点发颤：“你自己看。”
媳妇看完充电记录，也瞪大了眼睛：“38次？这……这是咋回事啊？王磊这是干啥了？难不成拿你车跑网约车了？”
我摇摇头，心里乱糟糟的，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翻腾。
是王磊不会用电动车，不知道怎么看电量，所以一有空就去充电？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是去出差，而是开着我的车干了别的事？又或者，是车子出了什么问题，电量掉得特别快？
我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心慌。
我想起王磊还车时那一脸坦然的笑容，想起他拍着胸脯说车一点没糟践，想起他塞给我两条中华时的大方……原来那些体面和客气，背后竟然藏着这么多我看不懂的猫腻。
“要不你问问他吧？”媳妇叹了口气，“别自己在这儿瞎琢磨，万一有啥误会呢？”
误会？
我也希望是误会。
可38次充电记录，就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拔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我拿起手机，翻到王磊的微信对话框，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方，却迟迟不知道该说什么。
问他吧，显得我不信任他，几十年的交情，可能就因为这38次充电记录毁于一旦；不问吧，我心里这个疙瘩解不开，堵得慌。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那38次充电记录，还有王磊那张笑容满面的脸。
第二天一早，我实在忍不住了，拨通了王磊的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那头传来王磊一贯爽朗的声音：“老杨，咋了？是不是想我了，晚上出来喝两杯？”
我握着手机，喉咙发紧，斟酌着开口：“王磊，我问你个事儿，你借我那车，五天充了38次电，到底咋回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真被我猜中了？
过了好一会儿，王磊才低声说：“老杨，你在家等我，我现在过去，当面跟你说。”
挂了电话，我心里更乱了，坐立不安地在客厅里踱步。
四十分钟后，王磊敲开了我家的门。他没像往常一样咋咋呼呼，反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脸色憔悴，眼窝深陷，两鬓的白发好像都多了几根，看着比五天前苍老了不少。
“坐。”我给他倒了杯水，努力让自己语气平和点。
王磊接过水杯，却没喝，只是摩挲着杯壁，半晌才抬起头，声音带着点沙哑：“老杨，对不起，我骗了你，我这次不是去出差。”
我心里一沉，刚想发火，就听他继续说：“我妈前段时间查出来急性胰腺炎，在邻市的医院住着呢，我媳妇要照顾刚上高二的闺女，还要盯着店里的生意，走不开，我只能每天两头跑。”
“那你为啥不跟我说？”我压着怒火，声音有点抖，“咱俩这关系，你还跟我藏着掖着？”
王磊眼圈红了，叹了口气：“我咋跟你说啊？你那车是新买的，我怕你心疼，再说，我每天从家里到医院来回两百多公里，开油车太费钱，你这车省电，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他打开带来的布包，掏出一沓缴费单，递到我面前：“你看，这38次充电的单子都在这儿，快充慢充都有，一分钱没花你的。医院门口就一个慢充桩，功率小得可怜，充俩小时才够跑几十公里，我怕半路没电撂挑子，耽误照顾我妈，只能见缝插针地充，有时候路过个充电桩，不管电量多少，都得怼上去充一会儿才安心。”
“有好几次，凌晨一两点我从医院出来，还得绕路去找快充站，就怕第二天早上车子没电，没法及时赶过去。”王磊的声音越来越低，“还车的时候，我怕你多心，就没敢说，只能给你充满电，再送两条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一张张翻着缴费单，上面的时间和金额，和APP上的充电记录严丝合缝。有凌晨一点的，有中午十二点的，还有傍晚六点的，密密麻麻的单子，记录着他这五天的奔波和辛劳。
原来那些密密麻麻的充电记录，不是什么猫腻，而是一个儿子奔波在尽孝路上的足迹。
我鼻子一酸，之前的猜忌和怒火，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愧疚。
“你这傻小子，”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哽咽，“这么大的事儿，你咋不早说？我要是知道，直接开车送你去，还用得着你这么折腾？”
王磊抹了抹眼角，强挤出一个笑容：“我知道你够意思，可我不想麻烦你，咱俩这关系，没必要事事都麻烦你。”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提高了音量，“咱俩是发小，是兄弟！你妈生病，就是我妈生病，你跟我客气什么？”
媳妇在一旁，眼眶也红了，她走过来，把那两条中华烟塞回王磊手里：“这烟你拿回去，你照顾阿姨这么辛苦，留着自己抽。以后有啥事儿，你直接跟我们说，别自己扛着。”
王磊死活不肯收：“这烟是我一点心意，你要是不收，就是还在生我的气。”
我俩推来推去，最后还是媳妇打了圆场：“行了行了，烟就留下吧，等阿姨康复了，咱们拿这烟当庆祝的喜烟。”
王磊这才作罢。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聊他照顾母亲的点点滴滴，聊中年人的不容易，聊生活里的那些心酸和温暖。
我才知道，这五天，王磊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白天在医院照顾母亲，喂饭、擦身、陪她说话，晚上还要开车来回跑，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他瘦了足足五斤，眼窝深陷，整个人都脱了相。
看着王磊疲惫却又坚定的眼神，我心里的那份感动，像一股暖流，缓缓流淌，暖透了整个心房。
我想起自己这两天的胡思乱想，想起自己怀疑王磊的那些念头，觉得特别可笑。
人到中年，我们总是被生活磨得小心翼翼，总是习惯性地去怀疑别人，却忘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情谊，经得起岁月的考验，经得起误会的打磨。
一周后，王磊的母亲顺利出院了。我们约着喝了一顿酒，酒桌上，王磊举起酒杯，敬了我一杯：“老杨，谢谢你的车，更谢谢你的信任。”
我也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应该我敬你，敬你这份孝心，也敬咱们几十年的交情。”
酒入喉中，暖滋滋的，就像这份情谊，醇厚而绵长。
那辆特斯拉，依旧停在我的车库里，APP上的38次充电记录，我没有删除。
我想，我会一直留着它，因为它不仅记录着38次充电，更记录着一份沉甸甸的中年友情，和一段温暖人心的故事。
往后的日子里，每当我看到那38次充电记录，心里都会涌起一股暖流。
原来，最好的友情，从来都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原来，真正的朋友，就算有误会，也能坦诚相待，就算有隔阂，也能一笑而过。
人到中年，能有这样一份情谊，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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