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阿姨总占我家充电桩,我直接开车去4S店充电不回小区,30天后,物业经理发消息求我回去

楼上阿姨总占我家充电桩,我直接开车去4S店充电不回小区,30天后,物业经理发消息求我回去-有驾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差点笑出声。

物业经理的头像在微信对话框里跳出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客气。

“小陈啊,最近怎么都没见你回来充电啊?”

“是不是我们服务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

“您看什么时候方便回来?小区充电桩还是方便啊!”

后面还跟了个笑脸表情。

这老狐狸,现在知道急了?

我都能想象出他发这条消息时,那张油腻的脸上挤出的假笑。

平时跟我打太极的劲头呢?

老子直接按灭了屏幕。

手机往副驾驶一扔。

眼不见心不烦。

车子稳稳停在4S店专属充电位上。

插枪,刷卡。

一气呵成。

旁边休息区的沙发软得能让人陷进去。

免费的咖啡冒着热气。

WiFi信号满格。

这才叫服务。

哪像我们那个破小区。

私人充电桩成了公共厕所。

谁想来就来。

物业还装瞎。

现在知道火烧眉毛了?

晚了!

我慢悠悠啜了口咖啡。

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他。

“小陈,在忙吗?看到消息回我一下哈。”

“业主群里最近对公共电费分摊意见挺大的,您看您这边是不是……”

呵。

这就开始暗示了?

电费爆了扛不住了?

早干嘛去了?

当初我找你投诉的时候。

你可不是这副嘴脸。

“邻里邻居的,理解一下嘛。”

“我们也没执法权呀。”

“要不你装个地锁?不过这个要全体业主同意,流程比较麻烦……”

现在知道麻烦了?

电费翻倍的时候怎么不嫌麻烦?

我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

一个字没回。

装死。

让他急。

急死最好。

回到家,刚停好车。

隔壁车位的老王摇下车窗。

“哟,小陈,回来了?”

“充电桩那事儿有进展没?我看物业经理这两天在群里上蹿下跳的。”

老王是个热心肠。

之前我投诉的时候,他就私下跟我吐槽过楼上那老太婆。

“那老女人,精着呢!专挑软柿子捏!”

“你跟她讲理?她跟你耍流氓!”

“你跟她耍流氓?她跟你讲年纪!”

我冲老王苦笑。

“还能怎么样,物业那尿性您又不是不知道。”

老王啐了一口。

“呸!欺软怕硬的东西!”

“你是不知道,这个月公摊电费出来,群里都炸了!”

“翻了一倍还多!”

“物业屁都放不出一个,就说在查在查。”

“要我说,活该!”

“早干嘛去了?”

正说着。

楼上那位“电耗子”阿姨拎着菜篮子晃悠过来。

看见我。

脸上居然还能挤出笑。

“小陈回来啦?”

“最近都没见你充电啊?车子坏啦?”

那语气,那表情。

自然得好像之前跟我撒泼吵架的不是她。

好像那个长期霸占我充电桩的人也不是她。

我扯了扯嘴角。

“没坏,在外面充,省心。”

她“哦”了一声。

眼神还往我那闲置的充电桩瞟了瞟。

“外面充多贵啊,还是家里方便。”

“你看你这桩子空着也是空着……”

我直接打断她。

“空着我乐意。”

“至少不用被人偷电。”

她脸色一变。

“你这话什么意思?谁偷你电了?”

“年纪轻轻说话这么难听!”

老王在旁边插嘴。

“李阿姨,您那三轮车最近在哪充的电啊?”

“我看您天天骑,电不少用啊?”

老太婆立刻转移火力。

“关你什么事?”

“我充我的电,碍着你啦?”

“狗拿耗子!”

说完一扭腰,气哼哼地走了。

老王冲我使了个眼色。

“看见没?死鸭子嘴硬。”

“不过我看物业是真急了。”

“你沉住气,别松口。”

“这次非得让他们掉层皮!”

回到家。

手机还在震。

物业经理的消息一条接一条。

“小陈,您是不是对我们有意见啊?”

“有意见您提,我们一定改!”

“您看您这充电桩不用,多浪费资源啊……”

“现在公摊电费问题闹得很大,您作为业主,也得为集体考虑考虑嘛……”

我嗤笑一声。

现在知道提集体了?

我被欺负的时候集体在哪?

我直接截了个图。

4S店休息区的舒适环境。

充电桩显示充电中的绿灯。

配文:

“新据点,环境好,服务好,充满自动断电,省心省力。”

朋友圈,发送。

设置:仅物业经理可见。

发完我就把手机扔一边。

洗澡。

打游戏。

睡觉。

第二天一早。

手机被未读消息炸了。

全是物业经理。

“小陈!您这是在哪充电啊?”

“这环境看着是挺好啊……不过哪有自己家方便是不是?”

“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当面聊聊?”

“电费问题真的拖不得了,其他业主意见很大!”

“算我求您了行不行?”

最后一条是语音。

点开。

他那张总是慢条斯理打官腔的嘴。

居然在发抖。

“小陈…陈先生…您回个话吧…”

“这事…这事真得您回来才能解决啊…”

“您要再不回来…我这饭碗…我这饭碗都要保不住了啊…”

背景音嘈杂。

能听到其他人在嚷嚷。

“经理!三栋刘先生又打电话来了!问电费到底怎么回事!”

“经理!业主群有人要联名投诉了!”

我慢条斯理地刷牙。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这才哪到哪。

好戏还在后头呢。

吃完早饭。

我才拿起手机。

慢悠悠敲字。

“经理,我充电桩被占用了那么久,物业都没解决。”

“我现在在4S店充得很好,环境好服务好,还省心。”

“暂时不打算回去了。”

消息发出去不到十秒。

电话就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物业经理”四个大字。

我由着它响。

一声。

两声。

三声。

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

我才滑开接听。

“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

像被掐住脖子的鸡。

“小陈!陈先生!您可算接电话了!”

“我的祖宗哎!您就回来吧!”

“您那充电桩…您那充电桩被李阿姨…哎!”

“现在电费全算在公摊里!其他业主不干了啊!”

“我这…我这一脑门子官司!”

我走到窗边。

撩开百叶窗。

楼下。

我那充电桩果然又亮着灯。

那辆熟悉的破三轮。

大剌剌地停在我的车位上。

“经理,这话说的。”

“我的桩,我都没用,电费怎么会算在公摊里?”

“您是不是搞错了?”

电话那头噎住了。

沉默了几秒。

经理的声音低了下去。

带着点哀求。

“陈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之前…之前是我们工作不到位…”

“让您受委屈了…”

“您看这样行不行…”

“您回来充电,我们物业给您补偿!”

“免三个月…不!半年的车位管理费!”

“您看行吗?”

现在知道花钱买平安了?

早干嘛去了?

“经理,不是钱的事。”

“我在外面充得好好的,凭什么回去?”

“回去继续被人偷电?”

“回去继续看你们物业和稀泥?”

“回去继续当那个‘不懂事’、‘斤斤计较’的恶人?”

电话那头彻底没声了。

只能听到粗重的喘息。

过了好一会儿。

经理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陈先生…那您说…”

“要怎么样…您才肯回来?”

我等的就是这句。

“三个条件。”

“第一,偷电的人,必须公开道歉,赔偿我的损失。”

“第二,物业必须安装监控,或者地锁,确保这事不再发生。”

“第三……”

我故意顿了顿。

“等我看到前两条做到位了。”

“我再考虑要不要回来。”

电话那头死一样的寂静。

然后。

我听到了磨牙的声音。

“陈先生…这…这有点难办啊…”

“李阿姨那人…您也知道…”

“油盐不进…”

“这公开道歉…”

我直接打断他。

“那是你们的事。”

“做不到?”

“行啊。”

“反正我在4S店充得挺好。”

“你们慢慢玩。”

说完。

直接挂断。

拉黑。

世界清净了。

我走到客厅。

倒了杯水。

慢慢喝。

窗外的阳光很好。

楼下的充电桩还亮着。

像一块无声的告示牌。

告诉所有人。

这里发生了什么。

又将会发生什么。

我放下水杯。

拿起车钥匙。

该去4S店了。

路上。

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陈先生!我是物业经理!”

“我用私人手机给您发的!”

“您别拉黑我啊!”

“您那三个条件…我们…我们尽量办!”

“您给我点时间行不行?”

“一周!就一周!”

我看着短信。

笑了笑。

删掉。

没回。

一周?

行啊。

我等着。

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车子驶出小区大门的时候。

后视镜里。

物业经理正满头大汗地站在我的车位上。

对着那辆破三轮。

和那个亮着的充电桩。

手足无措。

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吹了声口哨。

踩下油门。

车子汇入车流。

向着4S店的方向。

向着那个安静、省心、没人打扰的充电位。

稳稳驶去。

我盯着手机屏幕冷笑。

物业经理张胖子那条消息还热乎着:“小陈啊,你放心,一周!就一周!我们肯定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

漂亮?

我信他个鬼。

上次他说“一定处理”,结果呢?李阿姨那辆破三轮车在我充电桩上扎根了似的。

这次指不定又是糊弄鬼的招。

行。

我就给你一周。

看你张胖子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我手机一扔,继续在4S店的休息区葛优瘫。

免费的空调就是凉快。

免费的咖啡就是香。

连WIFI都比我家那破网速快十倍。

傻子才回去受那窝囊气。

李阿姨那张唾沫横飞的嘴脸,张胖子那虚伪的假笑,想想都膈应。

***

果然不出所料。

第二天下午,业主群就炸了。

不是为我炸的。

是为钱炸的。

物业刚贴了上个月的公摊电费明细。

后面跟着一大串数字。

红彤彤的。

比上个月翻了个跟头还带拐弯。

群里瞬间开了锅。

“@物业张经理 怎么回事?电费怎么这么多?”

“抢钱啊这是?我家上个月就开了几次空调,电费也没这么离谱!”

“就是!公共区域用电就那几个灯泡,能费多少电?这账怎么算的?”

“张经理,出来解释一下!这钱不能不明不白地交!”

“对!必须给个说法!”

我划拉着屏幕,心里门儿清。

还能怎么回事?

李阿姨那辆“电耗子”三轮车,一个月敞开了肚皮吃,可不得吃出个天价账单。

这钱,现在摊到全小区头上了。

张胖子估计正在办公室抓头发。

他冒泡了。

语气那叫一个诚恳无辜。

“各位业主邻居,实在抱歉!这个月公共电费异常,我们正在紧急核查原因!初步怀疑是线路问题或者电表故障,已经在联系电力公司检修!请大家稍安勿躁,我们一定尽快查明,给大家一个交代!”

线路问题?

电表故障?

我差点笑出声。

张胖子啊张胖子,你可真能编。

把锅甩给电表和线路,就是不敢提那个真正的“故障源”——楼上李阿姨。

群里暂时被他这套说辞糊弄住了。

议论声小了点。

但质疑还在。

“赶紧查!查清楚!”

“希望物业这次效率高点,别又拖拖拉拉。”

***

第三天,风平浪静。

群里没人再提电费的事。

估计都在等物业的“调查结果”。

我特意开车回小区附近转了一圈。

没进去。

就停在马路对面。

远远看着。

李阿姨那辆绿色三轮车。

又大剌剌地停在我的车位上。

充电枪插得稳稳当当。

指示灯亮得那叫一个欢实。

她本人不见踪影。

估计又在哪个角落磕瓜子聊天呢。

张胖子的“紧急核查”,就这?

屁用没有。

李阿姨该偷电还偷电,一点没耽误。

我心里那点刚升起的小期待,“啪”一声,灭了。

果然。

还是老一套。

和稀泥。

拖。

拖到大家忘了这茬。

***

第四天上午。

我正给车做保养呢。

手机嗡嗡震。

是保安小张。

他平时跟我关系还行,偶尔递根烟。

“陈哥……”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像做贼,“跟你……跟你说个事儿。”

“咋了?”

“那个……经理今天上午,去找楼上李阿姨了。”

哦?

张胖子终于行动了?

“然后呢?”我拧开矿泉水瓶盖。

“别提了。”小张叹口气,“李阿姨嗓门大的,我在楼下都听见了。”

“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死不认账呗!”小张学起李阿姨的腔调,“‘谁偷电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了?证据呢?没证据别乱说话!我告诉你,污蔑好人是要负责的!’”

我都能想象那画面。

李阿姨叉着腰,唾沫星子喷张胖子一脸。

“经理呢?他怎么说?”

“经理能说啥?”小张语气无奈,“他刚开始还想讲道理,说电费高得离谱,查了记录,就你那个桩用电异常……结果李阿姨直接炸了,说‘那小子自己不用了,赖我头上?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家偷接了什么大功率电器?你们物业不去查他,跑来欺负我一个老太太?’”

我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一绝。

“经理被她怼得说不出话,最后只能说‘再调查调查’,灰溜溜下来了。”

意料之中。

张胖子那点能耐,也就欺负欺负我这种讲理的。

碰上李阿姨这种滚刀肉,他怂得比谁都快。

***

第五天。

群里又有点骚动。

有业主贴了张照片。

是地下车库的公共照明电箱。

旁边贴了张纸。

“设备检修中,请勿靠近。”

下面落款是物业。

“@物业张经理 检修完了吗?查出问题没?”

“是啊,到底是不是线路问题?给个准话啊!”

张胖子没回。

装死。

下午,我接到了个陌生电话。

“喂?是小陈吗?”一个有点耳熟的中年男声。

“我是,您哪位?”

“我老王啊,就住你隔壁单元的老王。”

哦,想起来了。

那个在群里帮我说过几次话的热心邻居老王。

“王叔,有事?”

“小陈啊,”老王压低声音,“有个事儿,我觉得得告诉你。”

“您说。”

“我今天下午,不是去物业办公室交停车费嘛,正好听见张经理在打电话,好像是在跟他们总公司汇报电费的事。”

“他怎么说?”

“他声音不大,但我听见几句。”老王顿了顿,“他说‘……现在业主意见很大,电费问题必须解决……那个李老太太难搞了,死不认账……实在不行,只能让充电桩那个业主回来,让他自己处理……’”

我握着手机,没吭声。

让“充电桩那个业主”回来?

让我回去自己处理?

张胖子,你他妈可真会打如意算盘。

合着你解决不了李阿姨,就想把我推出去当枪使?

让我跟李阿姨正面硬刚?

你躲在后面看戏?

想得美!

***

第六天。

风平浪静得诡异。

张胖子没找我。

李阿姨那边也没动静。

群里偶尔有人问电费的事,都被张胖子用“还在检修,请耐心等待”给搪塞过去。

但我心里清楚。

张胖子肯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总公司那边估计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这烂摊子,他捂不住了。

他在等。

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再来找我。

放低姿态。

说点软话。

把他搞出来的屎盆子,扣我头上。

***

第七天。

最后一天。

我特意起了个早。

把车洗得锃亮。

然后直接开到了4S店。

找个最显眼的充电位停下。

插上枪。

舒舒服服地往休息室大沙发上一靠。

打开手机。

点开业主群。

静观其变。

上午十点。

群里有人@张经理。

“一周了!张经理!你承诺的一周时间到了!电费问题到底怎么解决?!”

一石激起千层浪。

“对!一周了!该给个交代了!”

“别拿检修糊弄我们了!到底什么原因?”

“是不是有人偷电?查出来没?”

“我们有权知道真相!”

压力排山倒海一样涌过来。

张胖子终于绷不住了。

他出现了。

“各位业主,关于公共电费异常一事,经过我们物业一周来的详细排查和多方核实,目前已经有了初步结论……”

他顿了顿。

像是在斟酌词句。

“我们确认,问题并非出在公共线路或设备故障。”

群里安静了几秒。

然后瞬间炸开。

“不是线路问题?那是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

“快说啊!”

张胖子的消息一条条往外蹦。

“根据我们调取的独立电表数据和后台记录对比,发现……发现……”

他似乎在打字,又似乎在犹豫。

“发现是某户业主的私人充电桩,在无人使用的情况下,产生了异常高额的电费消耗。”

“而该时间段内,该充电桩的合法使用者,也就是我们的一位业主,并未在小区内生活居住。”

“因此,我们高度怀疑,是有人未经许可,擅自使用了该充电桩,导致了电费激增。”

他没直接点名。

但傻子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说的是哪个桩。

说的是哪个人。

群里瞬间炸了锅。

“我靠!偷电?!”

“谁这么缺德啊?”

“@物业张经理 既然查出来了,那就处理啊!让偷电的人赔钱!”

“对!必须赔偿!公开道歉!”

“@物业张经理 你之前不是说没证据吗?现在证据确凿了,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张胖子没回群里。

我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三个字。

张经理。

呵。

终于来了。

比我想的还快。

看来业主们的怒火,把他最后一点侥幸也烧没了。

我慢悠悠地拿起手机。

没急着接。

让它响。

一声。

两声。

三声。

快自动挂断的时候。

我才滑开接听。

“喂?”我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刚睡醒的鼻音。

“小陈!小陈啊!”张胖子的声音隔着话筒都透着一股火烧眉毛的急,“你在哪呢?”

“4S店啊。”我故意把背景音里休息室的轻音乐调大了点,“充电呢。怎么了张经理?”

“哎呀,小陈,你看你这……怎么还在外面充啊?”他语气里的急切藏都藏不住,“多不方便啊!回来充多好!咱小区这桩,不就是为了方便业主嘛!”

“方便?”我嗤笑一声,“方便别人偷我的电?方便我天天回家跟人吵架?方便你天天跟我打太极?”

张胖子被我噎得够呛。

“小陈,你……你这说的……唉!”他重重叹了口气,语气软得像滩泥,“之前……之前是我不对,我工作没做到位!我检讨!我向你道歉!”

道歉?

现在知道道歉了?

早干嘛去了?

“张经理,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我故意学电视剧里的台词。

“别别别!小陈,咱不至于!”他真慌了,“你看,现在问题都查清楚了!就是楼上李阿姨干的!证据确凿!她赖不掉!”

“哦?”我拖长了调子,“查清楚了?那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肯定让她给你赔偿!给你道歉!”张胖子拍着胸脯保证,“这个你放心!我们物业一定监督她做到!”

“监督?”我冷笑,“你监督得了吗张经理?上次你也说监督,结果呢?她还不是偷得比谁都欢?现在事情闹大了,你想起监督了?”

“这次不一样!绝对不一样!”他急吼吼地辩解,“现在全小区的业主都盯着呢!她不敢不认!”

“她认不认,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反问,“我的要求,你忘了吗?”

“没忘!没忘!”张胖子赶紧说,“公开道歉!赔偿损失!安装监控!我们正在办!正在办!”

“正在办?”我毫不客气,“张经理,你一周前就说‘正在办’,结果李阿姨的车还在我桩上插着呢!你让我怎么信你?”

“这次是真的!我发誓!”他赌咒发誓,“李阿姨那边,我今天亲自带人去!她要是不认,我们就报警!把证据往警察那一放!看她认不认!”

“哦?硬气了?”我讽刺道,“之前不是怕她闹吗?”

“此一时彼一时!”张胖子声音里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现在全小区都知道了!她不认也得认!她敢闹?我看她怎么闹!”

行。

看来是真被逼急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何况是张胖子这种油腻中年。

“小陈啊,”他语气又软下来,带着恳求,“你看,我们这次绝对是动真格的了!你就回来吧?啊?回来充电!只要你回来用桩,这电费不就正常了吗?业主们也就没话说了!帮帮忙!帮帮忙!”

他低声下气。

几乎是在哀求。

和一周前那个打太极的“张经理”,判若两人。

我心里那股憋了一个多月的闷气。

终于找到了出口。

“张经理,”我慢条斯理地说,“你搞清楚。不是我不回去。是我的桩被人占了,我回不去。”

“明白!明白!”他连声说,“只要你答应回来,我们立刻解决!立刻!”

“怎么解决?”

“今天!就今天!”他拍板,“今天之内,让李阿姨公开道歉!赔偿你这一个月的电费损失!还有监控!我们今天就找人来装!”

“地锁呢?”我追问,“光监控不够。她要是趁没人,把车停我车位上挡着,我怎么充?”

“装装装!一起装!”张胖子咬牙,“带锁的那种!钥匙就给你!”

“李阿姨的道歉和赔偿,必须落实。”我强调,“别又糊弄过去。”

“绝对落实!我亲自盯着!她要是不干,我有的是办法!”他发狠道。

“行吧。”我故意停顿了几秒,才慢悠悠地说,“那我……考虑考虑。”

“还考虑啥啊!”张胖子急了,“小陈!算我求你了!帮老哥这一回!只要你肯回来,什么都好说!”

“张经理,”我语气平静,“我得看到你的诚意。看到李阿姨的‘诚意’。光说不练,假把式。”

“今天!就今天!”他再次保证,“下班前!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行。”我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看着屏幕暗下去。

我端起咖啡。

喝了一口。

真苦。

但回味。

有点甘甜。

窗外阳光正好。

洒在我的车上。

那充满电的指示灯。

绿得真他妈好看。

手机在掌心震得发麻。

张胖子那串道歉短信还在屏幕上亮着。

我一个字都没回。

把手机往副驾一扔。

点火。

方向盘打死。

车轮碾过小区减速带时,后视镜里还能看见张胖子站在物业办公室门口。

像根被霜打蔫了的胖萝卜。

腰弯着。

脖子抻着。

眼巴巴望着我车屁股。

呵。

早干嘛去了?

4S店的空调永远舍得开。

冷气呼呼地吹。

我瘫在休息区的按摩椅上。

眼皮都不想抬。

前台小妹端了杯冰水过来。

“陈哥,今天这么早?”

“嗯。”

“还是老位置给您留着呢。”

“谢了。”

水杯外壁凝着水珠。

指尖沾了点凉。

这地方比家里车位强一百倍。

没人抢。

没人偷。

更没人跟你嬉皮笑脸地耍无赖。

电是实打实充进电池里的。

舒坦。

手机又震。

还是张胖子。

这次是电话。

铃声响到快断。

我才慢悠悠划开接听。

“喂?”

“小陈啊!陈先生!” 张胖子的声音像是从开水锅里捞出来的,又烫又急,“您看到我消息了吗?我给您发了那么多条……”

“看了。”

“那您看……这……”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发虚,“您什么时候能回来充个电?就一次!就充一次就行!您那桩空着也是空着……”

“空着也比被人偷强。” 我打断他,“张经理,我车位不是公共厕所,谁想上就上。”

“是是是!您说得对!” 他连声附和,带着哭腔,“李阿姨那边,我保证!今天,就今天!我一定让她把道歉声明发群里!还有电费,一分不少赔给您!监控!地锁!我都联系好了,下午就装!”

“下午?” 我嗤笑一声,“张经理,上次你说一周,结果呢?”

“这次不一样!绝对不一样!” 他急得直跺脚,我能听见电话那头他皮鞋蹭地的声音,“您回来吧,算我求您了!业主群都炸锅了!那帮人……那帮人现在指着鼻子骂我啊!”

他声音抖得厉害。

是真慌了。

“骂你什么?” 我故意问。

“骂我……骂我吃干饭!骂我包庇!骂我……骂我跟李阿姨有一腿!” 他快哭出来了,“天地良心!我就是……我就是怕麻烦啊!”

“哦。” 我应了一声。

没下文了。

电话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气声。

还有背景音里隐约传来的其他业主的嚷嚷。

看来。

火烧到他屁股了。

按摩椅的滚轮顶在腰眼上。

酸爽。

我看着天花板上旋转的吊扇。

慢悠悠开口。

“张经理。”

“哎!您说!”

“李阿姨的道歉声明,你拟好了?”

“拟好了!绝对诚恳!深刻!” 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我念给您听……”

“不用。” 我打断,“发群里,艾特我。”

“行!行!马上发!”

“电费呢?”

“我垫!我先垫上!回头找她要!”

“监控和地锁……”

“下午!最迟三点!工人就到!” 他赌咒发誓,“装不好我卷铺盖滚蛋!”

“行。” 我吐出一个字。

挂了。

手机扔一边。

世界清净了。

按摩椅继续嗡嗡响。

我闭上眼。

脑子里是张胖子那张汗津津的胖脸。

还有李阿姨那副“你能拿我怎样”的嘴脸。

快了。

该还的账。

一笔一笔。

都得还回来。

下午三点差五分。

车开回小区。

没进地库。

直接刹在物业办公室门口。

张胖子像颗球一样从里面滚出来。

脸上堆着笑。

褶子都能夹死蚊子。

“陈先生!您看!工人正装着呢!”

他指向地库入口。

两个工人扛着工具箱往里走。

“李阿姨呢?” 我问。

“在群里!在群里发了!” 他赶紧掏出自己手机,戳开屏幕,“您看!”

业主群消息99+。

最新一条。

头像是个大红牡丹。

李阿姨。

文字一大段。

一看就是张胖子的手笔。

“各位邻居:本人李XX,因一时贪图方便,长期未经允许使用陈XX先生私人充电桩,给陈先生造成困扰和经济损失,也给小区管理带来麻烦。在此,我向陈先生诚恳道歉!我已深刻认识到错误,保证绝不再犯!相关电费损失我已补缴至物业。再次向陈先生和大家说声对不起!”

下面跟了几条回复。

“早这样不就好了?”

“老李啊,不是我说你,这事做得不地道。”

“物业这次还算干了点人事。”

张胖子偷瞄我脸色。

“陈先生,您看……这道歉,行吗?”

我没说话。

点开那条消息。

长按。

截图。

保存。

“电费呢?”

“这儿!这儿呢!” 他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收据,“您看,三百七十八块五!我垫的!回头找她要!”

我扫了一眼。

数额差不多。

“监控画面要能看清充电桩位置。” 我说。

“绝对!高清!夜视!带存储!” 他拍胸脯,“地锁是遥控的,您手机就能控制!”

“嗯。”

我转身往地库走。

张胖子小跑着跟在后头。

“陈先生,那您……今晚能回来充电了吧?”

我没回头。

“看情况。”

地库里灯光昏暗。

我的车位在角落。

工人正踩着梯子往墙上拧摄像头。

银色外壳。

镜头黑洞洞的。

像只独眼。

正下方。

充电桩旁边。

多了个崭新的黄色地锁。

铁疙瘩。

竖在那儿。

像个沉默的守卫。

我的桩。

终于清清爽爽地空着了。

插枪口亮着绿灯。

等着。

工人看见我。

“老板,试试?”

张胖子抢着说:“试试!快给陈先生试试!”

工人掏出个遥控器。

滴一声。

地锁降下去了。

严丝合缝。

趴回地面。

我走过去。

从后备箱拿出充电枪。

咔嗒。

插进自己的桩。

绿灯跳成闪烁的黄灯。

开始充电。

电流声很轻。

但听得到。

工人又把地锁升起来。

铁疙瘩杵在那儿。

隔开了我的桩和外面的一切。

张胖子搓着手。

“陈先生,这下……放心了吧?”

我看着那盏稳定闪烁的黄灯。

“张经理。”

“哎!”

“下个月公摊电费。”

“肯定降!肯定降!” 他点头哈腰,“再出问题我滚蛋!”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我拉开车门。

“我记性不错。”

车子发动。

倒出车位。

后视镜里。

张胖子还站在原地。

像个被钉住的木桩。

地库出口的光照进来。

把他影子拉得很长。

也很虚。

车开上马路。

晚高峰的车流像粘稠的河。

我开得很慢。

手机搁在支架上。

屏幕亮着。

业主群。

有人@我。

点开。

是老王。

“@小陈 回来了?搞定没?”

我单手打字。

“桩空着呢。”

那边秒回。

“好事!晚上喝一个?庆祝下!”

“行啊。”

“老地方?烤串?”

“整点素的吧。”

“得嘞!七点见!”

关了群聊。

手指划拉了一下。

翻到李阿姨那条道歉声明。

大红牡丹的头像。

刺眼。

我点开头像。

朋友圈。

三天可见。

一片空白。

像被洗过一样。

只有一条横线。

我笑了笑。

退出。

把手机按灭。

前面红灯变绿。

一脚油门。

车子汇入灯河。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

那个充电桩。

应该不会再被什么三轮车。

霸占了吧。

手机嗡嗡震了两下。

我划开屏幕。

是张胖子发来的微信语音。

点开。

他那张油腻腻的声音挤了出来。

“王哥!监控装好了!地锁也安上了!”

“李阿姨的道歉声明我盯着她发的!业主群都炸锅了!”

“您看……今天能回来充电了吧?”

我冷笑一声。

把手机扔副驾。

方向盘一打。

掉头往小区开。

车刚拐进地库。

远远就看见我那车位。

崭新的监控摄像头像个独眼龙。

直勾勾盯着充电桩。

地锁竖得笔直。

像个钢铁卫兵。

旁边还杵着个人影。

走近了。

是张胖子。

他搓着手。

脸上堆的笑能榨出二两油。

“王哥!您可算回来了!”

他小跑着过来。

“都按您要求弄好了!”

“李阿姨的道歉您看见了吧?”

我瞥他一眼。

没搭腔。

径直走到充电桩前。

地锁感应到我的车牌。

咔哒一声。

自己趴下了。

这玩意儿总算有点用。

插枪。

充电指示灯亮起。

熟悉的绿灯。

张胖子在旁边赔笑。

“这下您放心了吧?”

“绝对没人敢再动您的桩!”

我靠着车门。

慢悠悠掏出烟。

点上。

“张经理。”

我吐个烟圈。

“下不为例。”

他脸皮一抽。

“是是是!您放心!”

“再出这种事您直接找我!”

我掸掸烟灰。

“电费呢?”

“补了补了!”他赶紧掏手机,“记录我发您!”

屏幕上转账截图。

李阿姨的名字。

金额倒是不小。

够她卖半个月水果的。

“行吧。”

我掐了烟。

“物业费……”

“免三个月!”他抢着说,“就当给您赔不是!”

算他识相。

“老王?”

有人喊我。

扭头。

是隔壁楼的热心邻居老王。

他遛狗路过。

冲我竖个大拇指。

“干得漂亮!”

“这下某些人可老实了!”

他牵着的那条泰迪。

冲着李阿姨单元门方向。

汪汪叫了两声。

张胖子尴尬地咳嗽。

“那……王哥您先充着?”

“有事随时叫我!”

他夹着尾巴溜了。

老王凑过来。

压低声音。

“你是没看见。”

“李老太发完道歉。”

脸都绿了。”

“躲在屋里一天没出来。”

我笑笑。

“早知今日。”

充电枪稳稳插着。

绿灯规律闪烁。

老王逗着狗。

“要我说。”

“你就该多晾他们几天。”

“让张胖子多出点血。”

我摇头。

“差不多得了。”

“真把事做绝了。”

“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

“恶心。”

老王咂咂嘴。

“要我就没你这好脾气。”

他狗突然往前一蹿。

“哎!臭小子别往那跑!”

狗绳拽着他。

往李阿姨单元门方向去了。

车库恢复安静。

只剩充电器轻微的电流声。

我靠在车头。

打开业主群。

往上翻。

李阿姨那条道歉声明。

孤零零挂着。

下面一堆吃瓜表情。

还有几个平时跟她跳广场舞的老姐妹。

不痛不痒地发“知错能改就好”。

翻到最底下。

有两条新消息。

是物业发的公告。

“即日起启用充电桩区域监控。”

“私人充电设备请业主妥善管理。”

配了张监控探头的照片。

角度正好对着我的车位。

行。

算他们亡羊补牢。

充电完成。

拔枪。

地锁自动弹起。

我上车。

点火。

车窗降下来。

张胖子不知从哪又冒出来。

“王哥充好了?”

“慢走啊!”

我没理他。

倒车出库。

后视镜里。

那个监控探头。

红光一闪一闪。

开出小区大门。

晚高峰车流涌动。

手机又震。

李阿姨的微信好友申请。

备注写着:“王师傅,电费转您了,请通过下。”

我手指悬在屏幕上方。

停顿三秒。

向右划。

拒绝。

有些钉子。

拔出来也会留个窟窿。

路口红灯。

停下。

打开音乐。

重金属摇滚炸响。

跟着鼓点敲方向盘。

旁边车道的司机扭头看我。

我冲他咧嘴一笑。

踩油门。

冲过绿灯。

后视镜里。

那个熟悉的小区门牌。

越来越远。

开上高架。

夕阳把云层烧成橘红色。

电台切了首歌。

舒缓的钢琴曲。

我关掉。

太安静了。

需要点噪音。

打开导航。

目的地设成公司。

明天早会。

得第一个到。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微信弹出新消息。

张胖子拉的群。

群名“充电桩管理小组”。

里面就三个人。

我。

他。

还有个物业电工。

“王哥!以后您充电桩有任何问题!”

“随时在群里喊我们!”

“24小时响应!”

我嗤笑。

早干嘛去了。

锁屏。

把手机扔回中控台。

下高架。

拐进公司地库。

保安小刘探头。

“王哥?今天这么晚?”

我刷卡抬杆。

“充个电。”

“哟!”他眼睛一亮,“搞定那个占桩的了?”

我点头。

“暂时吧。”

“牛逼啊!”他比个大拇指,“要我说……”

后面车按喇叭。

我摆摆手。

开进自己车位。

下车。

锁门。

电梯上行。

出电梯。

走廊灯还没开全。

摸钥匙开公司门。

啪嗒。

感应灯亮起。

工位整洁。

盆栽绿得发亮。

接杯水。

坐下一口气喝完。

摸出手机。

业主群又刷了99+。

点开。

最新一条。

李阿姨在群里发水果打折信息。

“新鲜芒果!特价!”

下面没人接话。

上一条还是她的道歉声明。

我划走。

关机。

屏幕暗下去。

窗外。

城市灯火连成一片。

远处高架车流如河。

对面写字楼。

格子间还亮着灯。

有人和我一样。

在加班。

或者在充电。

我伸个懒腰。

关灯。

锁门。

电梯下行。

金属门映出我的影子。

嘴角是扬着的。

地库里。

车安静地趴着。

上车。

打火。

仪表盘亮起。

电量满格。

续航里程显示:580公里。

足够开很远。

比如海边。

或者山里。

下个月年假。

该出去转转。

我挂挡。

松开刹车。

车无声滑出车位。

车灯切开黑暗。

像把快刀。

我插上充电枪。

咔嗒一声。

绿灯亮起。

熟悉的电流声嗡嗡响起来。

这声音我听了两年。

今天听着特别顺耳。

张胖子在边上搓着手。

"您看……这样行了吧?"

我没理他。

掏出手机对着新装的监控拍了几张。

高清摄像头。

正对着充电桩。

角度刁钻。

连车牌号都能拍得清清楚楚。

"地锁呢?"

张胖子赶紧指着地上。

"装了装了!"

"遥控器在您物业费缴纳凭证里夹着呢!"

我蹲下来摸了摸。

不锈钢的。

够结实。

"李阿姨那边……"

张胖子咽了口唾沫。

"业主群消息您看见了吧?"

我划开手机。

置顶消息里躺着条道歉声明。

措辞官方得像是律师函。

"本人李桂花,因占用邻居充电桩……"

后面跟着一长串废话。

最后一句倒是实在。

"自愿赔偿电费损失共计378元。"

下面跟了十几条回复。

大部分是吃瓜表情。

只有老王回了句:"早该这样。"

我把手机揣回兜里。

"下不为例。"

张胖子点头哈腰。

"一定一定!"

"您放心,以后再有这种事……"

我打断他。

"没有以后。"

他愣了下。

马上反应过来。

"对对!肯定没有!"

我拉开车门。

"电费赔偿直接抵扣下季度物业费。"

"没问题吧?"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张胖子就差举手发誓了。

我发动车子。

空调出风口喷出凉气。

后视镜里。

张胖子还在那站着。

额头的汗反着光。

开出院门的时候。

保安亭的小张冲我敬了个礼。

姿势标准得像是国旗班。

上个月我半夜回来。

他可是连抬眼皮都嫌累。

变脸真快。

到家停好车。

手机震了下。

业主群新消息。

张胖子发了条公告。

"即日起,私装充电桩区域加装监控。"

"请各位业主规范使用自有设备。"

下面附了张我的充电桩照片。

红圈特意标出了新装的摄像头。

老王秒回了个大拇指。

后面跟着七八个点赞。

李阿姨的头像死寂一片。

痛快。

冲了个澡出来。

微信有新好友申请。

"我是3号楼老王。"

通过。

老王马上发来条语音。

"干得漂亮!"

"那婆娘早该治治了!"

我回了张笑脸。

他接着发。

"去年我晾顶楼的被子。"

"她偷摸挪开晒她家咸菜。"

"说了两句就撒泼打滚。"

"物业和稀泥。"

"最后反倒是我赔不是!"

语音里都是愤懑。

我打字:"现在清净了。"

他秒回:"多亏你!"

"改天请你喝酒!"

正要回复。

门铃响了。

猫眼里看出去。

张胖子抱着个纸箱。

汗津津的脸挤在镜头前。

开门。

"您看这个……"

他打开箱子。

崭新的地锁遥控器。

两把备用钥匙。

还有盒车厘子。

"物业一点心意……"

"感谢您支持我们工作。"

我盯着那盒车厘子。

红的发紫。

和李阿姨上次硬塞给我的烂苹果形成鲜明对比。

"不用。"

"该做的。"

张胖子有点慌。

"您别误会!"

"就是……欢迎您回来充电……"

"顺便……"

他搓着手。

"电费那事……"

"其他业主要是问起……"

懂了。

怕我捅出去。

"按规定处理就行。"

我故意说得含糊。

他松了口气。

"明白!明白!"

放下箱子就走。

车厘子洗了半盒。

真甜。

第二天上班。

地库特意绕到充电桩。

空着。

地锁高高竖起。

像个钢铁卫兵。

心情舒畅。

到公司楼下。

碰到同事大刘。

"早啊!"

"看你朋友圈最近都在4S店充电?"

"出啥事了?"

我轻描淡写。

"小区充电桩被占了。"

"物业不管。"

"出去清净清净。"

他瞪大眼。

"占你桩?"

"这么嚣张?"

"没报警?"

我笑了。

"这不就回来了。"

他竖大拇指。

"要我就直接剪她线!"

"你怎么处理的?"

电梯到了。

"就是出去充了一个月电。"

他愣在电梯外。

"啊?"

"就这样?"

电梯门关上前。

我补了句。

"物业昨天求我回去。"

"还装了监控地锁。"

"肇事者公开道歉。"

金属门映出我嘴角的弧度。

中午吃饭。

大刘凑过来。

"你牛啊!"

"行政部都传遍了!"

"说有人用一个月时间让物业跪着求回去!"

我扒拉着饭。

"碰巧而已。"

他压低声音。

"支个招呗?"

"我家车位老被隔壁保时捷压线停。"

"说了八百回。"

"人家当屁听!"

我放下筷子。

"试试停到公司车库?"

他一脸懵。

"可我公司没车位啊……"

"停路边。"

"贴条一次二百。"

我擦擦嘴。

"那就贴呗。"

"贴满一个月。"

"物业自然会求你回去。"

他眼睛亮了。

"高!"

"实在是高!"

下班到家。

充电桩依然空着。

插枪。

充电。

行云流水。

监控的红点一闪一闪。

安全感拉满。

周末。

约了朋友烧烤。

回来晚了。

地库灯有点暗。

远远看见个人影在我车位晃悠。

走近。

是个平头小伙。

二十出头。

胳膊上纹着青龙。

正用脚踹地锁。

咣当响。

"有事?"

他猛地回头。

眼神凶巴巴的。

"这你的?"

我点头。

"李桂花是我妈。"

哦。

正主来了。

他踢了脚地锁。

"装这破玩意儿什么意思?"

"防谁呢?"

我按了下遥控。

地锁缓缓降下。

"防小人。"

他脸涨红了。

"你再说一遍?"

"好话不说二遍。"

他堵住门。

"我妈不就用了你几次电?"

"至于闹这么难看?"

"还逼她道歉?"

"几次?"

"要我调监控记录吗?"

"从去年十一月开始。"

"每月平均二十三次。"

"最长一次九小时。"

"最短三小时。"

"需要报电费明细吗?"

他噎住了。

嘴硬。

"邻里邻居的……"

"至于报警?"

我挑眉。

"谁报警了?"

他愣住。

"不是警察逼她道歉的?"

我摇头。

"是良心。"

"如果她有的话。"

他拳头攥紧了。

"你他妈……"

我举起手机。

摄像头对着他。

"继续。"

"正好缺个新素材。"

他盯着屏幕。

腮帮子咬得鼓起。

突然泄了气。

"行。"

"你狠。"

"给我等着。"

撂下话走了。

背影都冒着火。

上楼。

洗澡时听见楼上叮咣响。

像是砸东西。

水声都盖不住。

第二天清早。

出门吓一跳。

我车位上泼了一大片红油漆。

沿着充电桩流到地上。

像个凶案现场。

监控探头被黑塑料袋套住了。

摇摇晃晃。

张胖子赶来时脸都是绿的。

"这……这……"

我指指摄像头。

"二十四小时云存储。"

"需要调录像吗?"

他冷汗唰就下来了。

"别!千万别报警!"

"我处理!我马上处理!"

保洁吭哧吭哧擦了两小时。

红漆渗进水泥地。

留着一滩淡印子。

张胖子陪着笑。

"我让工程部来打磨……"

我指着地上。

"留着挺好。"

"当个警示牌。"

他笑容僵住。

中午。

业主群炸了。

张胖子发了段视频。

夜里拍的。

像素不高。

但平头小伙泼漆的画面清清楚楚。

脸都懒得打码。

配文:"严厉谴责破坏公物行为!"

下面一片哗然。

"这不是李阿姨儿子吗?"

"无法无天了!"

"报警啊!"

李阿姨终于冒泡了。

"误会!都是误会!"

"孩子不懂事……"

"我们赔钱!"

没人理她。

老王带头刷:"报警处理!"

满屏附议。

张胖子私聊我。

"您看……"

"报警吗?"

我回他。

"你看着办。"

"该报警报警。"

"该起诉起诉。"

他发了个哭脸。

"您高抬贵手……"

"孩子还小……"

我截了屏群里刷屏的"报警"。

发给他。

"你问问他们。"

手机安静了。

下午。

李阿姨堵在我门口。

眼睛肿得像核桃。

"孩子进去了……"

"行政拘留五天……"

她手里攥着叠钱。

"赔您的钱……"

"能不能……撤案……"

我没接。

"不是我的案。"

"是公案。"

她手抖了下。

"他才二十二……"

"留了案底这辈子毁了……"

我看着她。

"我车被毁的时候。"

"谁想过我的损失?"

她噎住。

钱塞过来。

"加倍赔!"

"求您了!"

我后退半步。

"找物业。"

"走正规流程。"

门关上。

外面传来嚎哭声。

渐行渐远。

物业效率突然高了。

当天就出了公示。

肇事者赔偿损失。

清理费用从押金扣。

充电桩区域加装照明。

保安夜间巡逻频次加倍。

张胖子亲自送通知上门。

"这样行吗?"

我扫了眼。

"照明装快点。"

"别又出幺蛾子。"

他连连点头。

"今晚就装!"

"我亲自监工!"

夜里。

地库亮堂不少。

新装的射灯打在充电桩上。

亮如白昼。

监控探头换了新的。

三百六十度旋转。

红光扫过来扫过去。

平头小伙的"杰作"还留在地上。

暗红色。

像块陈年血渍。

插枪充电时。

保安小张巡逻经过。

立正敬礼。

"晚上好!"

我点点头。

他犹豫了下。

"那个……"

"李阿姨下午找我了……"

"求你帮忙?"

他紧张地咽口水。

"让我作证说没看清是谁泼的漆……"

"说给我一千块……"

路灯照着他额头的汗。

"你怎么说?"

"我……我没答应!"

他挺起胸。

"张经理说了!"

"再出纰漏就滚蛋!"

"干得不错。"

他腰杆更直了。

"应该的!"

充电枪嗡鸣。

绿灯稳稳亮着。

像颗定心丸。

上楼前。

我看了眼监控。

红光一闪。

像是眨了个眼。

踏实。

李阿姨儿子被拘的消息在小区传开了。

这次没人再帮腔。

群里静悄悄的。

只有老王私聊我:“痛快!就该这么治她!”

物业动作快得吓人。

张胖子亲自带着工人来我车位。

加装了两盏大功率照明灯。

把监控角度调得更刁钻。

连地锁都换了最新款的智能型号。

“王哥,您看这样行不?”张胖子搓着手,满脸堆笑。

我试了试地锁。

手机一碰就降下去。

反应灵敏。

“还行。”

张胖子松了口气。

“您放心,安保也加强了,夜班保安每小时巡一次这片。”

“李老太家那边,我们也安排人盯着了。”

没多说什么。

张胖子知趣地走了。

当晚我就把车开回来充电。

刷卡。

指示灯亮起。

熟悉的声音。

心里那点疙瘩终于平了。

老王遛狗经过。

冲我竖个大拇指。

“这下消停了。”

我笑笑。

“早该这样。”

平静只维持了三天。

第四天晚上十点多。

手机突然狂震。

物业值班室打来的。

“王哥!您快来车位看看!”

小保安声音都劈了。

我心里一沉。

披上外套就冲下楼。

远远看见张胖子已经在场。

还有两个保安围着我的车打转。

车头到前轮。

泼了道暗红色的漆。

在路灯下泛着油腻的光。

“监控拍到了?”我压着火问。

张胖子脸煞白。

“拍得清清楚楚!就是李家那小子!刚放出来不到二十四小时!”

监控屏怼到我眼前。

画面里。

一个戴连帽衫的身影。

拎着油漆桶溜过来。

泼完就跑。

帽子滑落一瞬间。

露出那张我见过的脸。

李阿姨儿子。

“报警了吗?”我问。

张胖子赶紧点头。

“报了!警察马上到!”

他抹了把汗。

“这次我们全程配合!绝不含糊!”

警察来得很快。

取证。

调监控。

物业全程配合。

张胖子跟孙子似的跑前跑后。

“同志,这算累犯吧?”他抢着问。

带队的警官看他一眼。

“我们会依法处理。”

李阿姨跌跌撞撞冲下楼时。

警车刚走。

她扑到张胖子跟前。

“张经理!不能抓我儿子啊!他刚出来!”

张胖子甩开她。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人家警察依法办事!”

李阿姨转头看见我。

眼神像淬了毒。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又报警!”

我还没开口。

张胖子先吼起来:“李金花!你闹够没有!监控拍得清清楚楚!你儿子这是犯罪!”

李阿姨一屁股坐地上。

拍着大腿哭嚎。

“欺负人啦!老的小的都欺负啊!”

没人围观。

只有几扇窗户悄悄推开又关上。

张胖子气得哆嗦。

“你再闹!再闹我让保安请你出去!”

李阿姨突然不哭了。

爬起来指着我鼻子。

“你给我等着!”

她儿子当晚就被带走了。

听说要从严。

李阿姨彻底蔫了。

见人就躲。

连她那个宝贝三轮车都不骑了。

充电桩再没人碰。

物业每天派人打扫我那片车位。

张胖子见我就递烟。

虽然我不抽。

但态度摆在那儿。

老王有天跟我闲聊。

“李家那小子,怕是得进去些日子了。”

我嗯了声。

“自找的。”

老王叹口气。

“李老太这两天见人就哭,说儿子要是判重了,她也不活了。”

我冷笑。

“早干什么去了。”

老王欲言又止。

最后拍拍我肩膀。

“防着点吧,她家就那根独苗。”

我懂他意思。

但没接话。

有些事。

不是退一步就能解决的。

月底缴物业费。

张胖子亲自送单子上门。

“王哥,我跟公司申请了,给您免半年管理费,算是一点补偿。”

我扫了眼金额。

确实划掉了车位管理那块。

“谢了。”

张胖子搓着手笑。

“应该的!应该的!”

“李老太那边...公司意思是,她要不主动搬,我们就走程序。”

“什么程序?”

“她家那三轮车长期占消防通道,还有杂物间堆放易燃品...”张胖子说得隐晦。

我明白了。

物业这是要下狠手立威。

“你们看着办。”

张胖子连连点头。

走到门口又回头。

“对了王哥,业主代表们商量着,想请您进调解委员会...”

我直接摆手。

“没空。”

张胖子讪笑着走了。

关上门。

我站在窗边往下看。

李阿姨佝偻着背。

在垃圾桶旁翻瓶子。

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

看着有点可怜。

但想到她儿子拎油漆桶的样子。

那点怜悯立马散了。

有些人。

不值得同情。

充电桩的指示灯又亮了。

稳定。

安静。

老王说得对。

这下真清净了。

可我心里清楚。

有些刺。

拔出来。

窟窿还在。

得慢慢长。

那监控摄像头像个黑黢黢的眼珠子。

正对着我的车位。

灯亮了。

红外线的小红点一闪一闪。

照得车位那片地界雪白雪白的。

我插上充电枪。

咔哒一声。

熟悉的绿灯跳起来。

老王揣着手溜达过来。

“装上了?”

他朝那摄像头努努嘴。

“嗯。”

我拍了拍充电桩。

“地锁也装了。”

老王嘿嘿笑。

“这下踏实了。那老虔婆,哼。”

他声音压低了点。

“你是没看见,这两天她走路都绕着你这车位走。”

“夹着尾巴。”

我扯了扯嘴角。

没说话。

心里那点郁气散了些。

但还不够。

远远不够。

物业动作倒是快。

张胖子亲自带人来的。

两个工人吭哧吭哧打孔布线。

他就在旁边站着。

胖脸上堆着笑。

“王哥,你放心,这次绝对到位。”

他拍着胸脯。

“智能地锁,APP控制,就您能用。”

“监控24小时,云端存储,谁碰一下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递过来一根烟。

他讪讪地缩回手。

“那什么……李阿姨那边,我们也会盯着。”

“她儿子……”

他顿了顿。

“已经处理了。”

“该拘拘,该罚罚。”

“影响很不好。”

“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再有一次……”

“不会不会!”

张胖子赶紧保证。

“绝对不会有下次!”

他额头有点冒汗。

工人装好了。

测试了一下。

地锁升起来。

降下去。

摄像头转着圈。

张胖子又说了几句场面话。

带着人走了。

车位安静下来。

就剩下那个黑眼珠。

和我充电桩的绿灯。

老王咂咂嘴。

“早这样多好。”

“非得闹到不可收拾。”

“有些人啊,就是贱骨头。”

“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背着手走了。

我靠在车边。

看着绿灯稳定地亮着。

手机APP上。

充电进度条一点点爬。

电费数字跳着。

每一度电。

都清清楚楚是我自己的。

没人偷。

没人抢。

这感觉。

真他妈的……

爽。

但心里头。

还是有点不踏实。

像有根刺。

没拔干净。

李阿姨儿子泼漆那天。

动静不小。

110都来了。

警灯闪得半个小区都看得见。

李阿姨那哭嚎声。

隔两栋楼都能听见。

“他还是个孩子啊!”

“不懂事!”

“你们不能抓他!”

“王哥!王哥你行行好!说句话啊!”

我站在自家阳台。

冷眼看着。

没下去。

警察问了保安。

调了监控。

清清楚楚。

一个黑影。

拎着桶。

鬼鬼祟祟溜到我车位。

泼。

连他脸上那点狞笑都拍下来了。

证据确凿。

带走。

行政拘留。

没商量。

物业连夜派人来清理。

油漆味第二天还没散干净。

张胖子又带着人来了。

这次是清洗车位的。

还加装了两个大功率的照明灯。

“王哥,你看,这亮度够吧?”

他陪着笑。

“晚上保安巡逻也加密了。”

“重点关照您这片。”

我嗯了一声。

看着亮如白昼的车位。

心里那点不踏实。

还是没消。

李阿姨再也没在我面前出现过。

偶尔在小区里远远瞥见。

她也立刻扭头。

或者钻进楼道。

像见了鬼。

业主群里。

死寂。

没人提这事。

但那股暗流。

我能感觉到。

那天之后。

群里那几个以前帮李阿姨说话的老人。

也闭嘴了。

老王私下给我发微信。

“痛快!”

后面跟着个大拇指。

“就得这么治!”

“你不知道,以前她占别人家晾衣架晒咸菜。”

“把人家新洗的床单都弄腌入味了。”

“物业也不管。”

“这回好了。”

“杀鸡儆猴。”

我回了个表情。

没多说。

充电桩安生用了几天。

真没人再碰。

地锁坚挺。

摄像头忠诚。

保安小张巡逻路过我车位。

还会特意停下来。

对着摄像头比个手势。

意思是“看着呢”。

我朝他点点头。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跑开了。

日子好像恢复了平静。

上班。

下班。

回家。

可我知道。

有些东西。

不一样了。

那天在电梯里。

碰上楼下的刘老师。

教语文的。

以前见面也就点个头。

那天他主动开口。

“小王啊。”

“解决了?”

他指的是充电桩。

“挺好。”

他推了推眼镜。

“有些事,就得较真。”

“规矩就是规矩。”

“不然,都乱套了。”

他先出去。

回头又说了一句。

“以后有事,可以说话。”

我心里微微一动。

这是……站队了?

以前可没人这么明着表态。

连老王都是私下嘀咕。

看来。

那一桶油漆。

泼醒了不少人。

也包括物业。

张胖子现在见到我。

客气得有点过分。

老远就打招呼。

“王哥回来啦?”

“充电顺利吧?”

“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我敷衍两句。

“那个……王哥。”

“您看,李阿姨儿子也拘了。”

“她也知道错了。”

“要不……您在群里说一声?”

“就说事情解决了?”

“给大家也安安心?”

我停下脚步。

看着他。

“张经理。”

“事情是解决了。”

“但我没必要在群里说什么。”

“该做的你们都做了。”

“大家眼睛不瞎。”

“都看得见。”

胖脸有点僵。

“是……是……”

“那行,您忙,您忙。”

他讪讪地走了。

我看着他有点佝偻的背影。

心里冷笑。

现在知道要“安心”了?

早干嘛去了?

当初和稀泥的时候。

怎么不想着给大家“安心”?

说到底。

还是怕。

怕我哪天又不爽了。

再来个消失。

然后电费账单又爆表。

业主们又炸锅。

他的饭碗。

又岌岌可危。

人呐。

都是逼出来的。

我走到车位。

准备充电。

地锁降下去。

绿灯亮。

一切正常。

我坐进车里。

没急着走。

打开手机。

翻了翻业主群。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李阿姨那条道歉声明。

物业代发的。

措辞官方。

“本人李XX,因一时糊涂,私自占用邻居王先生私人充电桩……”

“深刻认识到错误……”

“赔偿电费XX元……”

“恳请原谅……”

下面一片沉默。

没人点赞。

没人回复。

像块冰冷的墓碑。

立在那里。

宣告着什么。

又掩盖着什么。

我退出群。

点开监控APP。

实时画面。

我的车位。

空空荡荡。

灯光明亮。

摄像头偶尔轻微转动。

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

忠诚地守卫着。

我关掉APP。

靠在椅背上。

车窗外。

路灯亮起来了。

小区里遛狗的人。

散步的人。

来来往往。

一切如常。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我知道。

已经彻底碎了。

比如李阿姨那副“邻里邻居”的虚伪笑脸。

比如物业那套“和谐为重”的推诿说辞。

比如某些人心里那点“占点便宜没事”的侥幸。

碎了。

也好。

省得恶心。

准备回家。

手机震了一下。

老王发来的。

“王哥,刚看到李老太在小区门口跟她儿子打电话。”

“哭哭啼啼的。”

“好像她儿子在里面挨揍了。”

“活该!”

“不过你小心点。”

“这种人,吃了这么大亏。”

“怕是要记仇。”

“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呢。”

我盯着屏幕。

老王的话。

像根针。

又扎了一下。

那点不踏实的感觉。

又冒出来了。

我抬头。

透过后视镜。

看到车位那个黑黢黢的摄像头。

红灯闪烁。

像一只不眠的眼。

我回了老王一个字。

放下手机。

踩下油门。

车子滑出车位。

地锁自动升起。

锁死。

把那个明亮的。

被严密看守的空位。

留在身后。

下班回家。

又看见那辆熟悉的破三轮。

像个癞皮狗一样趴在我的充电桩上。

充电指示灯亮得刺眼。

李阿姨的。

我熄了火。

坐在车里。

没下车。

上次的油漆事件才过去几天。

物业装的地锁像摆设。

监控倒是亮着红灯。

可有什么用?

该占的还是占。

车里的空调呼呼吹。

我盯着那盏绿灯。

从六点半等到七点半。

李阿姨才晃悠悠从单元门出来。

手里拎着半袋烂菜叶。

看见我。

脸上堆起假笑。

“哟,小王回来啦?”

她拔下充电枪。

动作慢得像电影慢镜头。

“你看我这记性,又忘时间了。”

她把烂菜叶往我车窗里塞。

“拿着,刚捡的,可新鲜了。”

我没接。

菜叶子蔫了吧唧滴着水。

“李阿姨。”

我声音有点哑。

“这都第七次了。”

“第七次?”

她眨巴眼。

“有这么多?”

“您儿子刚出来,别再惹事了。”

我指指崭新的监控。

她脸一沉。

菜叶子往地上一摔。

“你啥意思?”

“威胁我?”

“我告诉你!”

她突然拔高嗓门。

“我儿子年轻气盛怎么了?”

“还不是被你们逼的!”

唾沫星子喷在车窗上。

“占你点电怎么了?”

“电费才几个钱?”

“你开得起车充不起电?”

“装什么大尾巴狼!”

单元楼里有脑袋探出来。

她更来劲了。

拍着我车顶砰砰响。

“大家评评理!”

“现在的年轻人!”

“眼里还有没有老人了!”

“我天天拉货养家容易吗?”

“用他点电就甩脸子!”

“还拿我儿子说事!”

“缺德不缺德啊!”

我攥着方向盘。

指节发白。

后视镜里看见保安小张往这边跑。

跑一半。

又缩回岗亭去了。

怂包。

“行。”

我按下车窗。

冷气往外涌。

“您用。”

“随便用。”

“从今天起。”

“这桩归您了。”

李阿姨一愣。

没明白。

我踩了脚油门。

车窜出去。

后视镜里她还站在原地。

像个滑稽的木头桩子。

直接开去了城东的4S店。

售后小刘认识我。

上次补漆就是他经手的。

“王哥?”

他凑过来。

“车又刮了?”

“充电。”

我把钥匙扔给他。

“以后天天来。”

他有点懵。

“咱这离您家二十多公里呢...”

“不行?”

我往休息区沙发一瘫。

“不行我换一家。”

“行行行!”

他赔着笑。

“您来我们欢迎!”

“免费洗车券给您多拿几张!”

他麻利地刷卡开单。

我掏出手机。

对着充电桩拍了张照。

发朋友圈。

就一句话。

“新家。”

第一个点赞的是老王。

楼下邻居。

他私信我:“硬气!”

我回了个苦笑表情。

他发来段语音。

压着嗓子。

“李老太下午在物业闹呢。”

“说你小气。”

“把充电桩空着也不给她用。”

“经理躲厕所里抽烟。”

“一根接一根。”

我摁灭屏幕。

小刘端来杯咖啡。

“王哥,您的蓝山。”

休息区就我一个人。

大屏幕上放着无聊广告。

我盯着充电桩上跳动的数字。

百分之十七。

充到满要一个半钟头。

比回家慢。

但心里那根刺。

拔了。

第二天。

照旧。

第三天。

第四天。

我成了4S店夜班保安的熟人。

他总问我:“今天也这么晚?”

我递给他根烟。

“家里有耗子。”

“逮干净再回。”

第七天。

物业经理给我打电话。

我没接。

他发微信:“王先生,车位管理费该交了。”

我回:“不是免了吗?”

他秒回:“对对,您瞧我这记性!”

“最近回来得少啊?”

“是不是我们服务不到位?”

“您尽管提!”

我没理。

朋友圈那条“新家”下面。

李阿姨点了个赞。

真他妈滑稽。

第十天。

老王发来照片。

我车位空荡荡。

充电枪垂着头。

李阿姨的三轮车直接横在车位上。

旁边还摆了个“临时停车”的破牌子。

老王留言:“鸠占鹊巢啊!”

第十五天。

4S店前台姑娘都认识我了。

“王先生充电套餐升级吗?”

“充一千送两百。”

我摇头。

她小声嘀咕:“天天跑这么远,多折腾啊...”

我听见了。

没说话。

是折腾。

但心里舒坦。

这钱我乐意花。

第二十天。

洗车工跟我搭话。

“哥,您这车漆真亮。”

“上次补的?”

我点头。

他压低声音。

“其实我们店后面有个快充站。”

“比这便宜。”

“就是没监控。”

我笑笑。

“这儿挺好。”

“亮堂。”

第二十五天。

李阿姨加我微信。

备注写:“小王,急事!”

我没通过。

她换了个号。

继续加。

“充电桩坏了!”

“你快看看!”

我拉黑。

第二天。

老王说李阿姨在楼下跟人吹牛。

“小王那桩子,现在是我专用的!”

“他敢说什么?”

“我儿子可不是吃素的!”

我摩挲着手机。

屏幕上是儿子被带走的新闻截图。

第三十天。

整月。

我特意早点到4S店。

小刘迎上来。

“王哥,今天有活动!”

“充五百送玻璃水!”

我摆摆手。

瘫进沙发。

手机嗡嗡震。

物业经理。

还是微信。

“王先生!在吗?”

“跟您商量个事!”

我翘起二郎腿。

回了个问号。

他秒回。

“您看能不能...”

“抽空回来充个电?”

我盯着这行字。

笑了。

小刘探头。

“王哥,笑啥呢?”

我把手机转给他看。

他挠头。

“啥意思?”

“电费超标了呗。”

我啜了口咖啡。

“有人用我的桩子。”

“用得飞起。”

“现在窟窿填不上了。”

经理的电话直接打过来。

我开了免提。

扔桌上。

“王先生!”

他声音发颤。

“算我求您了!”

“您回来充一次行不行?”

“就一次!”

背景音里乱糟糟的。

有人在高喊:“公共电费凭什么翻倍?!”

“物业吃回扣了吧!”

“账目公开!”

我慢悠悠问:

“李阿姨呢?”

“让她交电费啊。”

那头突然死寂。

几秒后。

经理像被掐住脖子。

“她...她儿子...”

“昨天刚出来...”

“现在人不见了...”

“连她一起...”

小刘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地上。

我坐直身体。

窗外。

一辆眼熟的破三轮。

歪歪扭扭冲进4S店停车场。

骑车的人戴鸭舌帽。

帽檐压得极低。

手里拎着个红色塑料桶。

桶身溅满褐色污渍。

正径直朝我的车走去。

我手机都来不及塞回裤兜。

那顶鸭舌帽压得太低。

帽檐底下就剩个下巴颏。

三轮车轱辘碾过减速带。

咣当一声。

红桶跟着晃荡。

里头液体差点泼出来。

我闻见一股味儿。

像老家过年放鞭炮那股硫磺味。

又混着点机油似的。

“你干啥的!”

我吼这一嗓子。

自己都吓一跳。

那人猛地抬头。

帽檐往上掀了半寸。

我瞅见一双眼睛。

眼白占了大半。

血丝跟蜘蛛网似的缠在眼球上。

他右手还攥着个东西。

不是起子就是改锥。

金属头在停车场顶灯底下反光。

“李强?”

我脱口而出。

是李阿姨那个刚出来的儿子。

业主群里传过照片。

下巴颏有道疤。

像蜈蚣似的趴在那儿。

他听见我喊名字。

动作僵了一下。

但没停。

三轮车径直怼到我车头前。

半米不到。

“我妈的桩。”

他嗓子跟砂纸磨过似的。

“你的车。”

红桶咣当撂地上。

盖子震开条缝。

那味儿更冲了。

我往后退了半步。

脚跟抵住充电桩的水泥墩子。

“那是我的桩!”

我手机攥出汗了。

“你占一个月了!”

他改锥指向充电桩。

又划拉到我车前盖。

“现在我的!”

保安这时候才跑过来。

小年轻。

帽子都歪了。

“先生!先生这不能进三轮车!”

保安伸手去拽车把。

李强胳膊一抡。

保安往后踉跄好几步。

“滚!”

李强从牙缝里挤字。

眼珠子钉在我车上。

“你妈偷用我电。”我尽量让声音别颤,“物业都查明白了。”

“放屁!”

他改锥突然往我车胎扎过去。

我抬腿就踹三轮车轱辘。

铁架子震得他手一偏。

改锥头擦着轮胎边过去。

蹭掉层橡胶皮。

“杀人啦!”

我扯嗓子吼。

4S店玻璃门里冲出来俩人。

穿工装的。

拎着扳手。

李强改锥换到左手。

右手去掀红桶盖子。

“强子!”

停车场入口炸起一声尖叫。

破锣嗓子。

李阿姨连滚带爬冲过来。

头发跟鸡窝似的。

“你作死啊!”

她扑上去抱李强胳膊。

红桶被撞翻了。

液体汩汩往外淌。

不是水。

黏糊糊的。

流到轮胎底下。

那味儿终于实锤了。

汽油。

李强胳膊被他妈死命拽着。

改锥掉地上。

“回去!你回去!”李阿姨声音劈叉了。

又扭头冲我嚷。

“他没恶意!就吓唬吓唬你!”

汽油已经漫到充电桩底座了。

保安在掏对讲机。

手抖得按不准键。

穿工装的店员举着扳手不敢靠近。

李强突然笑起来。

嗬嗬的。

像漏气的风箱。

弯腰捡起改锥。

“妈。”他声音突然平静了,“他欺负你。”

李阿姨哇一声哭出来。

“没欺负!是妈不好!妈用了人家电!”

她整个身子吊在李强胳膊上。

脚底下打滑。

差点摔汽油里。

我后背抵着充电桩。

水泥的凉气往脊椎里钻。

“报警。”

我对保安说。

嗓子干得发疼。

“别报!”

李阿姨猛地扭头。

鼻涕眼泪糊一脸。

“我们赔!电费双倍赔!”

她又去掰李强手指头。

“强子你松手!妈求你了!”

李强眼皮耷拉着。

改锥在他手心转了个圈。

尖头冲下。

“一个月。”他盯着我,“我妈哭了多少回。”

汽油快流到我鞋尖了。

我往充电桩上挪了半步。

“她自找的。”

话出口我就后悔了。

李强眼里的血丝突然涨潮了。

他胳膊一甩。

李阿姨跟个布口袋似的摔出去。

膝盖磕在地上。

闷响。

“我的错!”

李阿姨嚎啕着往汽油里爬。

“妈错了!妈以后不占了!”

李强看都没看她。

改锥换到右手。

左手去摸裤兜。

打火机。

塑料壳的。

一块钱一个那种。

“先生快过来!”

店员在喊我。

举着扳手往前蹭。

李强拇指推开打火机盖。

咔哒一声。

“你敢!”

我吼得嗓子发麻。

“你看我敢不敢。”

他拇指按在打火轮上。

停车场顶灯照着他半边脸。

那道疤紫得发亮。

李阿姨在汽油里扑腾。

想站起来。

滑倒了。

工装店员突然把扳手扔过来。

咣当砸在李强脚边。

火星子没溅起来。

李强眼皮都没眨。

拇指往下一搓。

打火轮擦出一串火星。

没着。

他皱眉。

又搓一下。

还是没着。

劣质打火机。

油不够了。

“强子!”

李阿姨趁机扑上去抱住他腰。

“回家!妈给你炖排骨!”

李强胳膊肘往后一捣。

李阿姨闷哼一声。

松手了。

打火机举起来。

第三次。

拇指狠狠摁下去。

嗤——

一簇小火苗跳出来。

黄里带蓝。

顶多两厘米高。

被过堂风吹得直晃悠。

“放下!”

保安的对讲机终于响了。

刺啦刺啦的杂音。

“停车场!有人纵火!”

李强跟没听见似的。

举着火苗往地上凑。

汽油离他脚尖就半米。

风一吹。

火苗歪向我这边。

“我操!”

我骂出声。

不是怕的。

是气的。

憋了三十天的火全炸出来了。

我抄起充电枪。

那玩意半米长。

塑料壳包着铜线。

死沉。

李强注意力全在火苗上。

我抡圆了膀子。

充电枪砸过去。

跟标枪似的。

砸中他手腕。

打火机飞出去。

火苗在空中划了道弧线。

掉进汽油里。

轰!

火团子窜起来。

就洗脸盆那么大。

李强往后蹦了一步。

裤脚燎着了。

他赶紧拍打。

李阿姨鬼哭狼嚎。

“灭火器!”

工装店员往回跑。

保安在对讲机里吼。

火不大。

但汽油烧得噼啪响。

黑烟往上冒。

警报器响了。

呜哇呜哇的。

李强踩灭了裤脚的火。

抬头看我。

眼里的血丝退了点。

换上来的是另一种东西。

空的。

“先生快撤!”

店员抱着灭火器冲过来。

白沫子喷出去。

火苗小了一半。

李强突然转身就跑。

不是出口。

是往维修车间后门冲。

“抓住他!”

我喊这一嗓子纯属条件反射。

保安追了两步。

又缩回来了。

对着对讲机喊人。

李阿姨还坐在汽油里。

火灭了。

地上全是白沫子。

她裤腿湿了半截。

不知道是汽油还是灭火剂。

“我的儿啊……”

她拍着大腿哭。

4S店的人围过来。

经理也来了。

西装领带歪的。

“报警!马上报警!”他手机贴着耳朵,“对!纵火未遂!有监控!”

李阿姨的哭声卡在嗓子眼里。

她看看我。

又看看地上的白沫子。

突然手脚并用爬起来。

膝盖还瘸着。

“不能报警!”她抓住经理西装下摆,“我赔!店里损失我赔!”

经理甩开她。

“你赔得起吗?这一地……”

“双倍!”李阿姨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三倍!”

她转向我。

眼神跟要吃了谁似的。

“电费我还!十倍还你!”

我弯腰捡起充电枪。

枪头砸凹了一块。

“枪头五百。”我甩甩线,“电线估计也损了。”

经理立刻接话:“充电设备损失另算!”

李阿姨一屁股坐回地上。

这次是真哭了。

没声。

光掉眼泪。

保安的对讲机响了。

“后门没堵住!人跑了!”

经理骂了句脏话。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指指李阿姨。

“你!跟我们去派出所!”

又看我。

“王先生,您得配合做笔录。”

我点头。

手机响了。

物业经理。

微信语音通话。

我接了。

“王先生!”他声音跟火烧屁股似的,“李阿姨是不是去找您了?您千万别冲动!”

背景音还有小孩哭闹。

估计在业主群里被@爆了。

“晚了。”我看着一地狼藉,“她儿子刚在这放火。”

电话那头倒吸一口凉气。

“纵…纵火?”

“未遂。”我补了句,“但够立案了。”

“别!千万别!”物业经理快哭出来了,“您在哪?我马上到!咱们私下解决!”

李阿姨突然扑过来抢手机。

“张经理!救我!”

我侧身躲开。

“4S店。”我对电话说,“带着诚意来捞人吧。”

挂断。

李阿姨的手僵在半空。

汽油味混着灭火剂的味道。

钻鼻子。

警笛声由远及近。

不是一辆。

至少两辆。

李阿姨的手垂下来。

整个人瘫在白沫子里。

像条搁浅的鱼。

“我的充电桩……”我掂量着手里砸变形的枪,“该清静了。”

警车顶灯的红蓝光扫过她煞白的脸。

她嘴唇哆嗦着。

没出声。

但我读懂了。

彻底完了。

警察拍照取证的时候,金属充电枪头在阳光下反着光。

上面还沾着点汽油渍。

李阿姨瘫在旁边的水泥地上,拍着大腿哭嚎:“我儿子不是故意的呀!他就是一时糊涂!”

我往后退了两步,避开她四处乱挥的手。

物业经理搓着手凑过来,脸上堆着笑:“您看,这事儿闹的……要不咱们私下协商解决?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我瞥了他一眼。

“经理,刚才他要点火的时候,你怎么不来协商解决?”

他脸上的笑僵住了。

“这……这不是没烧起来嘛,万幸万幸……”

“那是我砸得快。”我指了指地上的充电枪,“要不是我手快,这会儿消防车都该来了。”

李阿姨一听,哭声猛地拔高了一个调,扑过来想抓我的裤腿。

“小伙子!我给你赔钱!多少钱我都赔!你千万别追究!强子他……他不能再进去了啊!”

我侧身躲开。

“阿姨,这不是钱的事。你儿子刚才想烧死我。”

她动作一顿,嘴唇哆嗦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他糊涂!他糊涂啊!他就是气不过……”

“气不过什么?”我打断她,“气不过你偷电被拆穿?气不过物业要你们赔钱?还是气不过我不肯再当冤大头?”

她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旁边围着几个邻居,指指点点。

老王也在里头,抱着胳膊冷哼:“老李家的,早干嘛去了?人小X之前跟你好好说的时候,你听了吗?”

李阿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转向老王:“老王大哥,你帮我劝劝!大家都是邻居……”

“邻居?”老王嗤笑一声,“你儿子要烧人家车的时候,想过邻居情分吗?”

物业经理还想和稀泥:“都少说两句,少说两句。现在关键是把问题解决……”

一个年轻的警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记录本。

“谁是车主?”

我举手:“我。”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地上哭嚎的李阿姨,还有一脸紧张的物业经理。

“现场情况我们初步了解了。纵火未遂,情节严重。当事人李强在逃,我们已经部署追捕。这位……”他指了指李阿姨,“是嫌疑人直系亲属,需要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李阿姨一听“协助调查”,吓得直接瘫软下去,哭都哭不出声了。

物业经理赶紧上前:“警察同志,您看这事儿……能不能在我们小区内部解决?毕竟没造成实际损失……”

年轻警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未遂也是刑事案。不是你们小区内部能解决的。你是物业负责人?”

经理一哆嗦:“是……是的。”

“充电桩产权归属清晰吗?”

“清晰清晰!是这位业主自己装的,独立电表!”

“之前业主反映过被他人盗用的情况?”

经理额头开始冒汗:“……反映过。我们……我们正在积极协调。”

“协调的结果就是让人家业主不敢回来充电,然后发展到当众纵火?”警察的话像刀子。

经理脸白了,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警察转向我:“车主,麻烦你也跟我们回去做个详细笔录。还有,你的充电设备受损,结案后可以提起刑事附带民事索赔。”

我点头:“好的,配合工作。”

李阿姨被两个警察搀了起来,腿软得站不住,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念叨:“完了……全完了……”

她经过我身边时,突然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我。

“你……你满意了?”

我没说话。

她猛地挣开警察的手,直挺挺地朝我跪下。

水泥地“咚”的一声闷响。

“我给你磕头!你放过我儿子!求你了!我给你当牛做马!”她真的开始磕头,额头撞着地。

人群一阵骚动。

警察赶紧把她拉起来。

我退开几步,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烦。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警察把她带上了警车。

物业经理凑过来,想递烟,又讪讪地收回去。

“那个……小X啊,你看这事儿闹的……你放心,你的充电桩,我们物业一定负责给你恢复!保证以后不会再出这种事!”

我看着他。

“经理,之前我找你那么多次,你也是这么保证的。”

他噎住了,脸一阵红一阵白。

“这次不一样!这次我们一定加强管理!装监控!二十四小时盯着!”

“等李强抓回来再说吧。”我懒得再跟他扯,“我先跟警察同志去做笔录。”

老王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别怕,我们这么多邻居都看见了,都能给你作证。那小子,跑不了!”

几个邻居也跟着点头。

“就是,太无法无天了!”

“老李家这回真是作到头了!”

我冲他们点了点头,跟着警察上了另一辆车。

车子启动。

我回头看了一眼。

我的车位空着。

充电桩的线耷拉着,枪头还躺在原地。

旁边地上,一滩汽油渍迹还没干透。

李阿姨那辆破三轮车,孤零零地歪在一边。

经理正擦着汗,指挥两个保安清理现场。

他抬头看见我在看他,赶紧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转回头。

车子驶出小区大门。

后视镜里,那个曾经让我憋屈得睡不着觉的地方,越来越远。

心里那口堵了快一年的浊气,终于缓缓地,吐了出来。

手机震了一下。

是物业经理发来的微信。

“小X,你做完笔录跟我说一声啊!我去接你!充电桩的事包在我身上!千万别生气!”

我没回。

把手机揣回兜里。

窗外,阳光刺眼。

我眯起眼睛。

这事儿,还没完。

警察让我和李阿姨分开做笔录。

李阿姨还在哭天抢地,被两个年轻警察半劝半架地带去了隔壁房间。

我这边简单多了。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从发现李强堵车,到他拿改锥威胁,再到他故意推翻汽油桶,最后点燃。

“充电枪是我情急之下抓起来挡的,打飞了他的打火机,但火还是烧起来了。”

做笔录的警察点点头,记录得很仔细。

“现场有监控吗?”他问。

“有,4S店停车场好几个高清探头,肯定拍到了。”我说。

警察合上本子。

“情况我们基本了解了。你这边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去医院检查?”

我摇摇头。

“就是吓得不轻。”

“理解。”警察说,“你先休息会儿,等那边笔录做完,可能还需要你签个字。”

我坐在派出所冰凉的长椅上。

脑子还有点懵。

刚才那火苗蹿起来的样子,还在眼前晃。

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

要是那打火机没砸飞,或者汽油溅到我身上……

我不敢往下想。

隔壁房间的哭声断断续续传过来,夹杂着李阿姨尖利的辩解。

“我儿子不是故意的!他就是脾气急!”

“是那个人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他占着我们的充电桩不让用啊!”

我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

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这套路,真是祖传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门开了。

物业经理王胖子搓着手,一脸堆笑地凑过来。

“小陈啊,你看这事闹的……”

我没吭声。

他自顾自地在我旁边坐下,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李阿姨呢,也是一时糊涂,护犊子心切。她刚跟我说了,愿意赔偿你充电桩的损失。”

他观察着我的脸色。

“你看,大家都是一个小区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李强呢,年轻气盛,刚从……呃,从外地回来,可能还有点不适应。要不,咱们就……私了?”

我终于抬眼看他。

“王经理,刚才那火,差点烧到我。”

“我知道我知道!”他赶紧说,“这不是没烧到嘛!万幸!真是万幸!”

“她儿子,是纵火未遂。”我声音很平静,“你觉得,这是能私了的事?”

王胖子脸上的笑僵住了。

“没那么严重吧……小陈,得饶人处且饶人。李阿姨一把年纪了,儿子要是再进去,她可怎么活?”

“她儿子拿改锥捅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要是死了,我家里人怎么活?”

王胖子噎住了。

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那……那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正说着,李阿姨被警察带出来了。

她眼睛肿得像核桃,看见我,又想扑过来,被警察拦住了。

“小陈!小陈我求求你!”她隔着警察的胳膊朝我喊,“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儿子!我给你赔钱!赔多少都行!”

我看着她。

“李阿姨,充电桩的事,我一开始找过你,也找过物业。”

“是你们一直觉得,占点小便宜没什么。”

“是你儿子觉得,我好欺负。”

她愣住了。

“现在不是钱的事。”我继续说,“是今天,你儿子想烧死我。”

李阿姨的哭嚎卡在喉咙里。

她脸上那种惯有的、占便宜得逞后的得意,还有刚才撒泼打滚的蛮横,一下子全没了。

只剩下灰败的恐惧。

“警察同志,”她转向旁边的警察,声音发抖,“我儿子……会怎么样?”

警察公事公办地说:“目前以故意毁坏财物和危害公共安全立案,具体要看调查结果。人我们已经控制,正在追查。”

李阿姨腿一软,差点瘫下去。

物业经理赶紧扶住她。

“小陈!”王胖子也急了,“你非要这么绝吗?一点情面不讲?”

我站起身。

“王经理,当初我充电桩被她占着的时候,你跟我讲过情面吗?”

“我三番五次找你,你跟我讲情面了吗?”

“你只知道和稀泥,只知道让我忍。”

“现在,轮到我讲情面了?”

王胖子张着嘴,说不出话。

我转向警察。

“同志,我可以走了吗?”

警察点点头。

“保持电话畅通,后续可能还需要你配合。”

我走出派出所大门。

夜风一吹,我才感觉到后背的衬衫都湿透了。

不是热的。

是冷汗。

走到车边,看着被撬坏锁芯、耷拉着充电枪的充电桩。

它像个打了败仗的伤兵。

我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直接发给了物业经理王胖子。

附了一句话。

“明天给我个说法。否则,法庭见。”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意料之中。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

没急着打火。

先掏出手机,找了个做律师的朋友。

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充电桩产权是我的,有合同。被人为破坏,有现场照片和派出所笔录。物业有管理失职。”

朋友很快回过来。

“证据链齐了。物业跑不了连带责任。你想怎么弄?”

“先发律师函。”我打字,“给物业。催他们履行管理职责,赔偿损失。”

“明白。要狠一点还是留点余地?”

我看着车窗外沉沉的夜色。

“按最硬的来。”

“得嘞!明天一早就给你搞定!”

放下手机。

我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胸口那股憋了一个多月的闷气,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口子。

开始往外泄。

爽吗?

还没到时候。

但我知道。

有人要开始疼了。

我坐在4S店休息区。

空调冷气开得足。

玻璃墙外面。

我的车正在充电。

枪插得稳稳的。

指示灯绿得晃眼。

手机震了一下。

是业主群。

有人@我。

“@我 你没事吧?听说停车场出事了?”

“吓死人了,汽油味老远都闻得到。”

“李强抓到了吗?”

我没回。

手指划拉着屏幕。

往下翻。

物业经理跳出来了。

“各位业主请放心,事情已经移交有关部门处理。”

“小区安保措施正在升级。”

“请大家不信谣不传谣。”

屁话。

还是那套和稀泥的说辞。

我截了个图。

点开另一个群。

只有三个人。

我,律师老周,还有他助理。

“周律师,笔录拿到了。”

“现场照片也整理好了。”

“充电桩产权证明和物业合同都在。”

老周回得很快。

“材料齐了。”

“立案没问题。”

“物业跑不掉连带责任。”

他发来一个文档。

《法律意见书初稿》。

我点开。

密密麻麻的字。

核心就一句:

物业长期不作为,导致业主财产及人身安全受到严重威胁。

最后一段标红了。

“建议追究管理责任并索赔各项损失共计人民币......”

数字不小。

我盯着那个数。

心里那口闷气。

终于找到出口了。

手机又震。

来电显示:物业王经理。

我由着它响。

第三遍的时候。

才慢悠悠接起来。

“哎哟我的好业主!您可算接电话了!”

他声音发颤。

背景还有别的人在嚷嚷。

“您怎么样?没伤着吧?”

“没死。”

我把手机拿远了点。

“有事说事。”

“您看这事闹的......”

他咳了两声。

“李阿姨家这回是真过分了!我们物业一定严肃处理!”

“怎么处理?”

我喝了口咖啡。

“她儿子现在在哪?”

“她人呢?”

“你们能处理谁?”

电话那头噎住了。

几秒钟的死寂。

“这个......警方不是介入了嘛......”

他声音虚下去。

“我们一定配合!全力配合!”

“配合抓人是你的事。”

我把咖啡杯搁下。

咔嗒一声。

“我的事,律师会找你谈。”

“律、律师?!”

他嗓子劈了叉。

“不至于吧?咱们邻里纠纷......”

“李强倒的是汽油。”

我打断他。

“他掏的是打火机。”

“你管这叫邻里纠纷?”

电话里只剩下喘气声。

粗重。

慌乱。

“那、那您说怎么办?”

他开始耍赖。

“我们物业也是受害者啊!”

“我的充电桩被毁了。”

我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监控死角为什么一直不修?”

“投诉记录调出来,从第一份开始。”

“还有——”

我顿了顿。

“这个月公共电费,你猜是谁用掉的?”

他彻底没声了。

我直接挂了电话。

打开业主群。

往上翻。

找到李阿姨上次撒泼的语音。

又找到物业经理和稀泥的记录。

连着停车场监控截图。

打包。

发给老周。

“证据链齐了。”

老周回了个大拇指。

我靠在沙发背上。

闭了闭眼。

眼皮还在跳。

手也抖。

不是怕。

是那股劲还没散。

充电枪砸出去的时候。

金属外壳撞上打火机的脆响。

汽油泼在车漆上的湿腻声。

李强那双通红的眼。

刻在我脑子里。

服务小姐走过来。

“先生,车充好了。”

“需要帮您开出来吗?”

我摇头。

“再放会儿。”

“钱照算。”

我需要这个充电桩。

这个没人抢。

没人偷。

没人敢泼汽油的桩。

手机屏幕又亮。

是楼上602的老王。

“兄弟,真没事?”

“我刚下班,听说李强那小子......”

我给他回了个电话。

“王哥。”

“帮我个忙。”

“你说!”

他嗓门洪亮。

“早看那家不顺眼了!”

“找几个人。”

我看着玻璃外自己的车。

“把李阿姨家门口清理下。”

“啊?”

他没反应过来。

“清理什么?”

“她家门口鞋柜。”

“长期占用消防通道。”

“还有——”

我补了一句。

“充电桩的电表箱在楼道里。”

“帮我看看盖子是不是松的。”

老王沉默了几秒。

突然乐了。

“懂了!”

“兄弟你等着!”

“这事我给你办漂亮!”

电话刚撂。

微信弹出好友申请。

备注写着:物业王经理老婆。

我划掉。

不加。

点开朋友圈。

拍了张充电桩的特写。

绿光安稳。

配文:

“桩在,心安。”

设置。

仅李阿姨和物业经理可见。

发完。

我把手机扣桌上。

招呼服务生。

“续杯。”

“最苦的那种。”

苦味在舌尖滚了一圈。

压住了喉咙里的汽油味。

业主群还在刷。

有人拍了张照片。

警车停在物业办公室门口。

老王在底下回:

“早该来了!”

“占便宜没够的人家!”

“差点闹出人命!”

下面跟了一排大拇指。

跟上次骂我小气时。

同一批人。

人心。

比充电桩的线还容易转风向。

我截了图。

发给老周。

“舆论证据。”

“追加一条精神损失。”

老周回得飞快。

“收到。”

“明天发函。”

“物业和李家一起。”

窗外。

我的车充得满满当当。

灯绿得踏实。

我拿起车钥匙。

今晚。

终于能开辆满电的车回家了。

警察一走,李阿姨那副假哭的嘴脸立刻垮了下来。

她儿子被通缉这事好像戳穿了她的底气。

“你等着!”她冲我吼的时候嗓子劈了叉,尾音直哆嗦。

我压根没回头。

后背能感觉到她钉子似的眼神。

物业经理搓着手凑过来,汗把衬衫领子泡成了深蓝色。

“您看这事闹的…要不我给您协调个临时车位?”

我脚步没停。

“不用。”

“那充电桩的维修…”

“律师会找你谈。”

他噎在那儿的表情有点好笑。

电梯门关上时,我听见他冲保安发火:“监控!说了多少次装充电桩区域的监控!”

回家第一件事是把U盘插进电脑。

手机录的视频拖进编辑软件。

放大。

再放大。

李强往我车底泼汽油的镜头有点晃,但足够看清白色塑料桶上的橙色易燃标志。

充电枪砸中打火机的瞬间,火星在屏幕上爆开一团光。

我截了帧高清图。

物证照片打包发律师邮箱。

备注写了句:“监控死角,全靠手快。”

律师电话十分钟后就来了。

“纵火未遂物证链齐了。”

“监控缺失反而是优势。”

“物业长期不作为的责任跑不掉。”

他语速快得像在倒豆子。

“他们明天会收到律师函。”

“索赔清单附在最后。”

“重点看物业责任部分。”

我听见纸张翻动的哗啦声。

“您小区物业费单价是周边1.8倍。”

“但电梯故障率上月是37%。”

他念数字像在念诗。

“草坪维护记录有六个月空白期。”

“消防栓检查表连续两年是同一个签名。”

我突然想起去年楼道灭火器过期的事。

当时物业经理拍胸脯说马上换。

“证据都在这儿了。”律师最后补了句,“让他们先慌起来。”

充电桩的残骸照片是半夜拍的。

LED面板碎成蛛网。

充电口被撬得露出铜线。

闪光灯照出金属壳上的鞋印。

像某种屈辱的戳记。

我把物业去年贴的“私人设备损坏自负”通知单也拍了照。

红头文件在风里飘了半年。

纸边卷得像烂菜叶。

业主群凌晨两点炸出消息。

物业经理突然发了张充电桩区域施工图。

“为提升安全管理,明日加装高清摄像头。”

有人秒回:“钱从哪出?”

“上次说装个快递柜都要等业主大会呢?”

“李阿姨家车库着火查清楚没?”

他装死没回。

我点开他微信对话框。

上次消息停在半个月前。

“邻里纠纷我们真没法管。”

现在聊天框顶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闪了五分钟。

一个字没蹦出来。

楼下突然传来摔门声。

李阿姨的破锣嗓子在凌晨三点撕开整栋楼。

“欺负孤儿寡母啊——”

“警察了不起啊——”

“有种抓我啊——”

每句尾音都劈在防盗窗上。

几户人家亮了灯。

302窗口探出个保温杯:“再嚎报警了!”

是老王。

他去年被李阿姨占车位时没吭声。

李阿姨哭嚎得更响了。

“都逼我去死是吧!”

“我吊死在小区门口!”

物业经理的“正在输入”终于变成了消息。

“您看李阿姨情绪不太稳定…”

“能不能先撤案?”

“毕竟没真烧起来…”

我把充电桩残骸照片甩过去。

“等烧起来?”

“你猜法院会不会问物业为什么不装监控?”

“为什么不及时处理投诉?”

“为什么不…”

对方正在输入又开始闪。

我补了句:“律师函明早到。”

闪动停了。

三分钟后。

他发了张加急采购监控的合同照片。

公章墨迹还没干透。

“您看这样行吗?”

我没回。

律师早上七点拉了个微信群。

群名“充电桩损害追责”。

物业经理被拖进来时,头像旁还带着枕巾压出的褶印。

“这是…”他发了个流汗黄豆。

律师甩了份PDF。

“索赔清单共六页。”

“物业责任部分在第四项。”

“监控系统缺失导致安全隐患。”

“投诉处理机制失效。”

“管理费与服务标准不匹配。”

物业经理发了段59秒语音。

点开全是喘气声。

最后十秒才听见人话。

“我们…我们愿意承担充电桩维修费…”

律师打字快得像狙击枪点射。

“维修?”

“刑事案衍生民事赔偿。”

“物业连带责任。”

“建议看第五页金额。”

群里死寂了五分钟。

物业经理突然开始刷施工照片。

工人扛着摄像头支架。

水泥车在充电区作业。

甚至拍了张保安队长擦消防栓的照片。

“您看我们在改进了!”

律师回了张截图。

是去年业主投诉消防栓的邮件。

“改进晚了两年。”

我退出微信时,手机震得发烫。

李阿姨堵在单元门口。

眼袋肿得像挂了两袋紫葡萄。

“你要逼死我全家!”

她手里攥着个破布娃娃。

领口被撕开了线。

“我儿子才二十六!”

“你毁他前途啊!”

布娃娃脖子被勒出凹痕。

我绕过她往车库走。

“他泼汽油时没想我活路。”

她突然把娃娃砸过来。

棉絮混着黑心棉炸在脚边。

“那点电费才几个钱!”

“你开好车的在乎这点!”

车库感应门缓缓升起。

我转身把充电桩残骸照片举到她眼前。

“现在不是电费的事了。”

“是放火的事。”

“是坐牢的事。”

她突然腿一软瘫在台阶上。

哭声闷在水泥地里。

“我给你跪下行不行…”

物业经理从花坛后头窜出来。

“使不得使不得!”

他去搀的胳膊被李阿姨甩开。

“滚!没用的东西!”

“收钱时笑得跟狗似的!”

经理涨红脸朝我使眼色。

我径直走进车库。

后视镜里,他正拽着李阿姨胳膊往上提。

像在拔一截烂树根。

车开上高架时,律师来了电话。

“物业想私下和解。”

“提了三倍管理费抵扣。”

“李阿姨家愿赔充电桩。”

我把车窗按到底。

风灌进来。

“刑事案能私了?”

律师笑了声。

“所以给他们开了不可能条件。”

“物业费全免三年。”

“充电桩换最新款智能桩。”

“李阿姨家额外赔五万精神损失。”

立交桥在前方岔开两条道。

我往右打方向盘。

“他们肯?”

“不肯正好。”

“法院更爱看漫天要价的钉子户。”

导航提示“4S店即将到达”。

售后小张远远挥着记录板跑来。

“哥!充电位给您空着呢!”

他压低声音凑近。

“派出所刚来人调监控了。”

“拷走了李强撬充电桩那段。”

“问我们要不要装个私人摄像头。”

我递给他个新U盘。

“帮我装上。”

“镜头对准充电口。”

他比了个OK手势。

“您这招绝了。”

“现在全店都知道您充电不要钱还倒赚安保。”

休息区电视正放午间新闻。

“本市开展新能源设施安全专项检查…”

画面闪过充电站灭火器特写。

我拍了张电视照片发业主群。

配了句:“物业的消防检查表补了吗?”

群里瞬间跳出十几条消息。

“我们楼灭火器过期两年了!”

“逃生通道堆满自行车!”

“物业出来走两步?”

物业经理三分钟后发了张表格照片。

日期栏墨迹新鲜得反光。

老王在下面回了句:“签名和去年的一样。”

有人贴出去年表格的截图。

连标点符号位置都分毫不差。

电视新闻换成了纵火案追踪报道。

虽然打了马赛克,但小区大门轮廓太熟悉。

李阿姨哭嚎的音频被消了音。

只剩她挥舞破娃娃的剪影。

手机震了下。

律师发来消息。

“李阿姨托人传话。”

“说您要是不撤案。”

“她就天天去物业办公室哭。”

我把新闻截图转发给他。

“让她哭。”

“上电视哭更好。”

手机还没放下,物业经理电话就冲了进来。

“记者刚来过了!”

“我们好说歹说劝走了…”

背景音里真有女人在嚎哭。

李阿姨的破锣嗓子隔着电话都扎耳朵。

“您行行好!”

“哪怕等记者走了再…”

我打断他。

“摄像头装好了吗?”

他噎住。

“在…在走流程…”

“等业主大会…”

我把电话挂了。

充电枪插进接口时,绿灯跳得特别亮。

小张小跑着送来咖啡。

“经理说请您喝手冲。”

“摄像头装好了。”

他指向落地窗。

新装的黑色探头像只机械鹰。

镜头直勾勾盯着我的充电口。

“带红外夜视。”

“手机能实时看。”

他搓着手补了句。

“比我们店里的还高级。”

咖啡杯在桌面磕出轻响。

4S店经理亲自端了碟曲奇过来。

“听说您是我们老客户了。”

“免费充电权益再给您延三年。”

他名片压在碟子下。

背面印着“终身道路救援”。

我端起咖啡时,手机屏幕亮起。

业主群弹出物业的公告。

“充电桩区域监控已安装完毕。”

附图里,崭新探头俯视着李阿姨家的三轮车。

老王在下面回了句:

“早干嘛去了?”

车灯刺破地下车库的昏暗。

轮胎压过减速带,发出沉闷的回响。

老王站在我的车位旁,脚边堆着几个破纸箱。

他冲我咧嘴一笑。

“都在这儿了。”

“李家的?”

“可不嘛,堆消防通道上,跟个堡垒似的。说了多少次,当耳旁风。”

他踢了踢最上面一个箱子。

灰扑扑的,印着褪色的保健品广告。

我熄火下车。

“谢了,王叔。”

“嗨,顺手的事。你是不知道,群里现在可热闹了。”

老王掏出他那老款智能手机,屏幕亮得晃眼。

他划拉几下,点开业主群。

消息刷得飞快。

“都在说李家那小子的事。”他压低声音,“汽油味,跑路,通缉……啧啧,真敢干啊。”

我扫了一眼屏幕。

“物业这回捂不住了。”

“可不嘛,王经理那张老脸,怕是要挂不住了。你刚走那会儿,他又给我打电话,拐弯抹角打听你。”

老王模仿着王经理的腔调,捏着嗓子:“‘老王啊,你跟XX熟,帮我说说好话嘛,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他嗤笑一声。

“现在知道是邻居了?早干嘛去了。”

我弯腰,抱起一个纸箱。

不重。

但一股陈年灰尘的味道直冲鼻腔。

“放哪儿?”

“就堆他们单元门口。”老王朝电梯那边努努嘴,“显眼,敞亮。让大伙儿都看看,谁才是占道的祖宗。”

我们俩一人搬两趟。

破纸箱,旧花盆,一个瘸了腿的小板凳,还有几捆发黄的旧报纸。

全堆在七单元入口的台阶旁边。

像个小型的垃圾山。

老王拍拍手上的灰。

“解气!你是没看见,李家那扇门,关得死死的,灯都不敢开。”

他摸出烟盒,叼了一根在嘴里。

想了想,又塞回去。

“车库呢,还是少抽。”

我走到自己的充电桩前。

银灰色的桩体。

之前被李强用打火机砸过的地方,有个浅浅的凹痕。

我伸手摸了摸。

冰冷的金属触感。

完好无损。

视频拍得很清楚。

他泼汽油,他砸打火机,动作粗暴得像头红了眼的野猪。

物业的监控呢?

哦,坏了。

永远是坏的。

我掏出手机,点开朋友圈。

编辑。

“桩在,心安。”

配图,是地下车库的顶灯,光晕正好笼住我的充电桩。

设置。

仅李家成员可见。

仅物业王经理可见。

发送。

屏幕暗下去。

老王凑过来看。

“发了?”

“嗯。”

“够狠。”他竖起大拇指,“杀人诛心啊这是。”

他手机又响了。

拿起来一看,乐了。

“瞧瞧,王经理又找我了。这回是真急了。”

他把屏幕转向我。

王经理的微信消息。

“老王,XX回来没有?你帮我问问,律师函的事,能不能再商量商量?万事好说,都好说!”

后面跟着三个抱拳的表情。

老王手指飞快打字。

“人刚回,在车位呢。律师函?那得问律师啊,我哪懂这个。”

发送。

他冲我眨眨眼。

“让他自己来。”

我们俩靠在车边。

车库深处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

接着是车灯扫过。

一辆白色SUV缓缓驶过。

车窗降下。

开车的是个年轻女人,有点眼熟,好像是三楼的住户。

她冲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目光落在那堆杂物上。

又看看我。

没说话。

车窗升上去。

车开走了。

老王哼了一声。

“看吧,都看着呢。”

他手机又震。

这次是我的。

来电显示:王经理。

我和老王对视一眼。

接听。

“喂?XX啊!你可算回来了!”王经理的声音像浸了蜜糖,又黏又甜,“我刚听老王说你在车位,太好了!我这就过来,咱们当面聊聊?”

背景音有点嘈杂。

像是在走路。

“不用。”我说。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

“啊?那……那怎么行呢,这事必须得解决,得让你满意!你看……”

“律师已经准备好了材料。”

我打断他。

“明天上午,函件会直接送到物业办公室。同时,副本会邮寄给李家。”

电话里传来清晰的吸气声。

“别!千万别!XX,咱们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邻居,闹到那一步,对谁都不好看!李阿姨她……她年纪大了,一时糊涂,你看……”

“她儿子泼汽油的时候,年纪不大吧?”我问。

王经理噎住了。

“那……那是他混账!跟李阿姨没关系啊!她一个老人家……”

“她偷用公共电费的时候,也挺精神。”我又补了一句。

电话那头彻底沉默。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几秒。

王经理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哀求。

“XX,算我求你。给我个面子,也给物业一个机会。这事,我们一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监控,我们今天就联系人来修!地锁,明天就装!李家那边,我去说,该赔的赔,该道歉的道歉!你看行不行?”

我看向老王。

老王撇撇嘴,做了个口型:“信他个鬼。”

“王经理,”我对着手机说,“我的充电桩,被泼了汽油,差点烧起来。我家的电,被人偷用了一个月。我投诉了十几次,你们说会处理。”

“结果呢?”

“结果是,我差点连车带家一起没了。”

“现在你说,给我个机会?”

我笑了笑。

“机会,我给过了。”

“三十天前,我给过。二十天前,我给过。十天前,我还给过。”

“现在,机会用完了。”

电话那头死一样的寂静。

然后,传来王经理有些失真的声音。

“那……那律师函……”

“明天上午九点,准时送到。”

“另外,公共区域电费异常的问题,律师也会一并追查到底。该谁的责任,谁承担。”

“就这样。”

我挂断电话。

忙音嘟嘟作响。

老王看着我。

“真发?”

“真发。”

“痛快!”他猛地一拍大腿,“早该这样了!妈的,憋屈死老子了!”

他兴奋地来回踱步。

“你是没看到业主群,炸了锅了!李强那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警察都找不着人!汽油味到现在都没散干净!王胖子这回是兜不住了,活该!”

他停下来,看着我。

“不过,李家那个婆娘,可不是善茬。你断了她的电,又搞她儿子,她怕是……”

“怕是什么?”

一个尖利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和老王同时转头。

李阿姨。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

就站在那堆杂物旁边。

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碎花睡衣。

头发乱糟糟的。

眼睛通红,像熬了几个大夜。

死死地盯着我。

“姓张的!”她手指头几乎戳到我鼻子上,“你够狠啊!把我家东西扔出来?还发朋友圈恶心人?你想干什么!”

老王往前一步,挡在我前面。

“李大姐,话不能这么说。这消防通道,本来就不让堆东西……”

“你闭嘴!”李阿姨猛地转向老王,唾沫星子飞溅,“老王头,这有你什么事?你算老几?帮着外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良心被狗吃了!”

老王脸涨红了。

“李素芬!你讲不讲理!是你儿子先……”

“我儿子怎么了!”李阿姨尖叫起来,声音在车库里回荡,“他还是个孩子!他懂什么!不就是用了你点电吗?值当你这么赶尽杀绝?又是律师又是警察的!你想逼死我们娘俩是不是!”

她胸口剧烈起伏。

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没天理啊!欺负老实人啊!我家强子就是不小心碰了下你的桩子,你就要把他送进去啊!你这个黑心烂肺的!不得好死啊!”

哭声刺耳。

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格外瘆人。

几个路过的邻居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

指指点点。

老王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儿子泼汽油!有视频为证!”

“什么视频!假的!都是假的!”李阿姨猛地抬头,脸上鼻涕眼泪糊成一团,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就是你!姓张的!你陷害我儿子!你不得好死!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她挣扎着要爬起来扑向我。

老王赶紧拦住。

“李素芬!你冷静点!”

“滚开!”她一把推开老王,力气大得出奇。

老王踉跄两步,差点摔倒。

李阿姨像头发疯的母兽,张牙舞爪地朝我冲过来。

“我跟你拼了!”

我没有退。

就在她离我还有两步远的时候。

我举起手机。

屏幕亮着。

是那段视频的暂停画面。

李强扭曲的脸。

手里拎着的汽油桶。

还有那个举起的打火机。

画面高清。

连他脖子上那根金链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阿姨的脚步硬生生刹住。

她瞪大眼睛。

看着屏幕。

像被人扼住了喉咙。

所有的哭嚎,所有的咒骂,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只剩下粗重的、破风箱一样的喘息。

“看清楚了吗?”

我问。

声音不大。

但在死寂的车库里,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地上。

“看清楚了,就去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消防通道,不是你家的垃圾场。”

李阿姨没动。

她死死地盯着屏幕。

嘴唇哆嗦着。

眼神从疯狂,到惊愕,再到一种死灰般的绝望。

“还有,”我收回手机,“明天上午九点,律师函会送到物业,还有你家。”

“偷用的电费,破坏的财物,该赔多少,一分都不会少。”

“你儿子的事,谁也保不了他。”

李阿姨的身体晃了晃。

她后退一步。

又一步。

撞在那堆杂物上。

一个破花盆滚落下来,“哐当”一声摔得粉碎。

她像是被这声音惊醒了。

猛地抬头。

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所有的凶狠都褪去了。

只剩下赤裸裸的恐惧。

她看看我。

又看看老王。

再看看周围那些沉默的邻居。

她没再说话。

低下头。

弯下腰。

开始默默地。

一点一点地。

把那些她曾经理直气壮占据公共空间的破烂。

往回捡。

老王走过来。

递给我一支烟。

“拿着,不抽也拿着。”

我接过。

他给自己点上一根。

深深吸了一口。

吐出长长的烟雾。

烟雾在车库惨白的灯光下袅袅升起。

他看着那个佝偻着背,默默收拾垃圾的身影。

“早这样,多好。”

我捏着那支没点燃的烟。

走到充电桩前。

拿出充电枪。

熟悉的重量。

熟悉的咔哒一声。

插进接口。

绿灯亮起。

稳定。

持续。

老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这下,真清净了。”

老王把最后几个纸箱子摞在单元门边上。

拍了拍手上的灰。

“早这么老实不就完了?非得闹到警察通缉才认怂。”

李素芬没吭声。

她佝偻着背,把散落的旧衣服一件件捡起来,塞进蛇皮袋。

动作慢得像电影慢放。

手指头都在抖。

刚才那股子要拼命的狠劲儿,全泄了。

我靠在车门上。

手机屏幕还亮着。

那段视频定格在李强抡锤子砸充电桩的画面上。

清晰得能数清他脸上有几颗痘。

“王经理刚又给我打电话了。”

我声音不高不低。

正好够她听见。

李素芬肩膀猛地一缩。

“他说你家强子的事,物业管不了,得等警察处理。”

蛇皮袋从她手里滑下去。

衣服撒了一地。

“他还说,公共电费的事儿,明天让会计把明细打出来。”

我往前走了两步。

停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

“李家阿姨,物业的电费单子要是对不上账,你说这笔钱该谁赔?”

她猛地转过身。

眼珠子通红,像要滴血。

“你……你想怎么样?”

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不是我想怎么样。”

我指了指单元门口那堆破烂。

“是你儿子干了什么。”

又指了指车库方向。

“还有你,用了什么不该用的。”

手机在我掌心转了个圈。

“视频我备份了三份。云盘一份,邮箱一份,U盘里还有一份。”

李素芬的嘴唇开始哆嗦。

“律师函明天上午十点送到物业。”

我看了眼表。

“现在收拾,还能赶在邻居遛弯前把这儿清干净。”

老王在旁边嗤了一声。

“听见没?人给你台阶了。”

李素芬像被抽了骨头。

瘫坐在水泥地上。

也不捡衣服了。

就抱着膝盖,把头埋进去。

单元楼里有扇窗户“啪”地关上。

不知道谁家在看戏。

我拉开车门。

“老王,走吗?”

“你先走。”

老王摸出根烟点上。

“我盯着她收拾完。”

车子启动的时候。

后视镜里,李素芬终于动了。

她把脸从膝盖里抬起来。

头发乱得像鸡窝。

然后手脚并用地爬向那堆衣服。

动作比刚才快了点。

但背更驼了。

***

车库的灯还是那么暗。

但我的车位空荡荡的。

充电桩孤零零立在墙角。

完好无损。

老王那桶汽油泼得挺艺术。

地上连点油渍都没留。

我把车倒进去。

轮胎压过平整的水泥地。

咔哒。

充电枪插进接口。

绿灯亮起。

手机震了一下。

王经理的微信。

“李姐情绪不太稳定,您看律师函能不能缓两天?等她冷静点再谈。”

我把充电桩APP的截图发过去。

电量显示:0%。

“王经理,上个月公共电费涨了快一倍,我这桩子可是一度电都没用。”

对面“正在输入”闪了半天。

最后憋出一句。

“会计明天就把明细打出来,您放心。”

我把手机扔到副驾。

车窗降下半截。

地库特有的那股子潮湿味混着尾气味飘进来。

远处有脚步声。

保安小张缩着脖子溜墙根走。

看见我,赶紧把脸别过去。

装没看见。

充电桩的绿灯一闪一闪。

像在倒计时。

***

第二天早上七点。

业主群炸了。

有人拍了张照片。

李家单元楼门口,垃圾堆得比昨天还高。

破沙发腿都支到路中间了。

配文:“谁家垃圾站迁这儿了?物业不管管?”

下面跟了一串。

“@物业王经理 出来扫地!”

“李素芬人呢?昨天不是收拾了吗?”

“听说她儿子犯事了?”

“真的假的?”

“警察都上门了还能假?”

王经理终于冒泡。

“各位业主,杂物已经清理过一次,可能是李女士临时堆放,我们马上联系处理。”

我刷着屏幕。

喝了口豆浆。

手机震了。

王经理的私人号。

“您看律师函……能不能先别送?李姐现在联系不上,她家里就一个人……”

我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

“王经理,垃圾在单元门口,律师函在物业前台。该找谁,你比我清楚。”

挂断。

三分钟后。

业主群里弹出新消息。

王经理发了个满头大汗的表情。

“杂物已清理完毕,感谢大家监督!”

配图是干净得能当镜子的单元门地砖。

***

办公室空调开得足。

可后背还是冒汗。

王经理的电话追过来。

“律师函……前台签收了。”

他嗓子发紧。

“李姐那边……还是联系不上。”

我翻着上个月的公共电费单。

“王经理,B区地库公摊电费,上个月两千四。之前几个月都是八百左右。”

电话那头呼吸声重了。

“这……可能线路老化……”

“我车位上的桩子。”

我打断他。

“上个月用电量,零。”

死一样的沉默。

只有电流的滋滋声。

“您看这样行不行……”

王经理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在捂话筒。

“李姐那边,我让她把电费差额补上。您律师函的事,能不能……”

“她补?”

我笑了。

“物业的账,让业主自己补?”

“不是!是……是这么个意思……”

他彻底乱了。

“差额我们想办法平掉,您就当帮个忙,律师函撤回来行吗?”

我转着笔。

笔尖在电费单的“¥2400”上点了点。

“王经理,你知道偷电是什么性质吗?”

电话里“哐当”一声。

像杯子倒了。

“不是偷!是……是误用!对!李姐可能不懂那个桩子是私人的……”

“她不懂?”

我把笔扔桌上。

“我当面说过三次。你调解过两次。保安小张提醒过五次。”

每报一个数。

电话里的呼吸就重一分。

“这样!”

王经理突然拔高调门。

“我让李姐公开道歉!在群里发!电费也赔!您高抬贵手……”

“晚了。”

我看着电脑屏幕。

律师的对话框跳出来。

“函已送达。对方拒收。”

我敲了两个字过去。

“按流程走。”

***

下班时天阴了。

云层压得低。

我把车开出地库。

雨点开始砸挡风玻璃。

雨刮器左右摇摆。

像在倒计时。

手机在支架上闪。

王经理。

挂断。

又闪。

李素芬的号。

继续挂断。

开到小区门口。

保安亭里冲出个人影。

王经理没打伞,淋得跟落汤鸡似的。

“等等!等等!”

他拍着驾驶座玻璃。

雨水顺着他下巴往下淌。

“李姐……李姐去派出所了!”

我把车窗降下一指宽。

冷风卷着雨丝灌进来。

“她儿子?”

“不是!”

王经理扒着窗缝,手指发白。

“是她!她自己去报案了!说有人要害她!还说要告你诬陷!”

雨刮器“唰”地扫过。

把他的脸切成两半。

“诬陷什么?”

“说那个视频……是你伪造的!”

他嗓子劈了。

“说你要讹她钱!”

我松开刹车。

车子往前滑了半米。

王经理被带得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物业的监控硬盘。”

我声音混在雨声里。

“昨晚上被人偷了。”

王经理僵在雨里。

像被雷劈了。

雨越下越大。

地面积起水洼。

倒映着乱闪的车灯。

我踩下油门。

后视镜里。

那个湿透的身影越来越小。

最后变成一个黑点。

消失在雨幕里。

充电桩的绿灯。

在昏暗的地库一闪,一闪。

老王和李素芬在单元门前撕扯的时候,我正坐在社区警务室的塑料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喝茶。

对面两个穿制服的同志,一个年纪大点,姓陈,一个年轻点,姓刘。

陈同志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手指头敲着桌子上的报案登记表。

“李素芬同志,你报案说这位林先生伪造视频敲诈你,证据呢?”

李素芬头发散乱,脸上还挂着刚才和老王拉扯时蹭的灰。

她坐在我对面,手指头绞着衣角,眼神躲闪,声音倒是挺大。

“警察同志!你们得给我做主啊!他……他那个视频肯定是假的!他找人P的!就想讹我钱!”

她说着,还伸手指我,指尖都在抖。

“他律师函都发来了!不是敲诈是什么?”

我放下一次性纸杯,杯底在桌上轻轻一磕。

声音不大,但屋里瞬间安静了一下。

“李阿姨,”我看着她,语气平静得自己都意外,“视频是不是假的,您心里最清楚。”

“您儿子李强,身高一米八五,左下巴有颗小痣,那天穿一件黑色带骷髅头的T恤,牛仔裤,白色运动鞋,鞋帮上有三道蓝杠。”

我顿了顿,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

“他砸我充电桩的时候,用的是您家杂物间那把断了柄的红色消防斧。”

“消防斧把手上缠的白色电工胶布,还是您上个月从小区物业维修部王师傅那儿要来的,对吧?”

李素芬的嘴张了张,没发出声。

她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喉咙里咯咯响了两声。

陈同志和刘同志对视一眼。

刘同志低头在本子上快速记着什么。

陈同志清了清嗓子。

“林先生,你说的这些细节……”

“原始视频,”我打断他,“虽然物业那边的硬盘被人‘不小心’弄丢了。”

“但我这人,胆小。”

“重要东西,喜欢多存几份。”

我掏出手机,划拉几下,调出云盘备份。

点开,递过去。

视频开始播放。

清晰的画面,高清的画质。

李强的脸,他抡斧子的动作,砸下去的火花,断裂的桩体,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

还有声音。

他砸完,喘着粗气骂的那句:“操!让你丫嘚瑟!”

李素芬的身体开始抖。

不是装的,是真抖。

像筛糠。

“不……不可能……”她喃喃着,声音小的像蚊子叫,“硬盘都……都……”

“都丢了?”我替她把话说完,收回手机。

“李阿姨,您是不是忘了,现在有种东西叫‘云端’?”

“还有一种东西,叫‘自动备份’?”

她猛地抬头,死死瞪着我,眼珠子通红。

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

警务室的门被推开。

物业王经理气喘吁吁地冲进来,额头上一层油汗。

“哎哟!陈同志!刘同志!误会!都是误会!”

他点头哈腰,手里捏着一张纸,抖得比李素芬还厉害。

“林先生!李大姐!咱们……咱们有话好商量嘛!何必闹到这儿来呢!”

他挤到我旁边,想把那张纸往我手里塞。

我瞥了一眼。

《关于小区X栋充电桩损坏及电费差额调解协议书》。

“王经理,”我没接,“你这协议书,是准备让谁签?”

“让谁赔?”

王经理脸上的肥肉抽了抽,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

“这个……林先生,您看,李大姐她也是一时糊涂……”

“电费差额,我们物业……可以想办法从公共收益里先给您垫上……”

“充电桩的损失……您看,李大姐家也不容易……”

他话没说完,李素芬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嗷一嗓子蹦起来。

“我赔?!凭什么我赔!”

她指着王经理的鼻子,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王胖子!你少在这儿装好人!”

“当初要不是你跟我说,那充电桩没人用,让我先用着!我能用吗?”

“现在出事了!你想撇干净?!”

“没门!”

王经理的脸唰一下绿了。

“李素芬!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急得跳脚,“我什么时候让你用人家充电桩了!”

“我是说让你跟人家商量!商量懂不懂!”

“你自己偷着用!还赖我?!”

李素芬彻底疯了。

她扑过去就想抓王经理的脸。

“放屁!就是你!你说他一个年轻小伙,好说话!占就占了!他能怎么样!”

“现在电费高了!你扛不住了!就想把屎盆子扣我头上!”

“我跟你拼了!”

警务室里瞬间鸡飞狗跳。

陈同志和刘同志赶紧站起来拦。

老王不知道啥时候也跟了进来,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看戏。

陈同志一声低吼:“都住手!坐下!”

他脸色铁青。

“当这儿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

李素芬和王经理被强行按回椅子上,还在互相瞪着,呼哧呼哧喘粗气。

陈同志揉了揉太阳穴,看向我。

“林先生,你的诉求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李素芬的眼神像刀子。

王经理的眼神像哀求。

老王的眼神……有点期待。

我拿起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又放下。

“第一,损坏的充电桩,照价赔偿。一分不能少。”

“第二,过去一年,李阿姨偷用的电费,按商业电价,双倍补给我。”

“第三,”我看着王经理,“物业监控硬盘‘意外’丢失,导致证据差点灭失。我需要物业公开道歉,并在充电桩区域加装两个高清摄像头,确保不再发生类似事件。”

“第四,李阿姨在业主群里,公开道歉。说明情况。”

李素芬尖叫起来:“你做梦!我没钱!我……”

陈同志猛地一拍桌子。

“李素芬!你再扰乱秩序!我就按程序处理了!”

李素芬吓得一哆嗦,闭了嘴,但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王经理擦着汗,声音发虚:“林先生……这……这赔偿金额……”

“充电桩发票我带来了。”我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轻轻放在桌上。

“电费差额,我有过去一年的充电APP记录截图,和小区公摊电费账单对比。”

“需要我现在算给您听吗?”

王经理看着那个信封,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话。

陈同志看向李素芬和王经理。

“林先生的要求,合理合法。”

“你们双方,是接受调解,还是走其他程序?”

李素芬低着头,手指抠着裤子,不吭声。

王经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开口:“林先生……公开道歉……能不能……私下……”

“不能。”我打断他,“王经理,物业的不作为,是这件事发酵的根源。”

“业主们有权知道真相。”

“也有权知道,物业接下来会怎么保障大家的权益。”

王经理的脸垮了下去,像被抽了筋。

陈同志又看向李素芬。

“李素芬,你呢?”

李素芬猛地抬头,眼圈通红,带着最后一丝挣扎。

“我……我没钱赔那么多!他这是讹诈!”

“电费……电费是公摊的!凭什么让我一个人出!”

老王突然在旁边嗤笑一声。

“哟,李大姐,这会儿知道公摊了?”

“你偷着用人家的桩,充你那个拉货的三轮,电费摊给大伙儿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李素芬像是被戳穿了最后一层遮羞布,恼羞成怒。

“老王!关你屁事!你算老几!”

老王也不生气,慢悠悠地从兜里掏出手机。

“我是不算老几。”

“可我老伴儿,爱拍小区里的花花草草。”

“她手机里,刚好存了点儿‘没用的’东西。”

他点开一个视频,把手机屏幕转向大家。

视频里,是晚上。

李素芬鬼鬼祟祟地,把她那辆电动三轮车,停在我的车位上。

熟练地插上我的充电枪。

然后哼着小调走了。

日期,就在我的充电桩被砸的前一天。

高清。

连她三轮车后面“李记杂货铺”那几个掉色的贴纸都拍得清清楚楚。

李素芬彻底瘫在了椅子上。

像一滩烂泥。

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

陈同志叹了口气,拿起笔。

“既然这样,那就按林先生的诉求调解。”

“李素芬,王经理,你们有意见吗?”

没人说话。

只有李素芬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老王把手机揣回兜里,冲我眨眨眼。

我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王经理哆嗦着手,拿起那份他带来的《调解协议书》,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撕成了碎片。

碎纸片,掉了一地。

走出警务室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老王跟我一起出来。

他摸出烟盒,递给我一根。

我摆摆手。

他自己点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

“痛快了?”

我看着远处小区里亮起的点点灯火。

“还没完。”

老王笑了。

“行,你小子,是个人物。”

“比我们这些光会嚷嚷的强。”

他拍拍我的肩膀。

“走,回去看戏。”

第二天上午,业主群里炸了。

物业发了一条长长的公告。

标题是:《关于本小区充电桩管理不善事件的致歉与整改声明》。

里面详细说明了李素芬长期盗用我个人充电桩,导致公摊电费异常升高的事实。

说明了物业在前期处理中的失职,包括监控缺失、处理拖延。

对全体业主表达了歉意。

公布了整改措施:立即加装高清监控;完善充电桩使用登记制度;加强保安巡查。

最后,承诺免除全体业主本月的物业费,作为补偿。

公告一出,群里先是死寂了几分钟。

然后,消息像洪水一样涌出来。

“我靠!我就说上个月电费怎么那么高!”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素芬也太不要脸了吧!”

“物业早干嘛去了?现在知道道歉了?”

“免一个月物业费?不够!精神损失费呢!”

“支持林先生!物业必须给人家一个交代!”

“李素芬人呢?出来走两步?”

“@李素芬 偷电的时候挺欢,现在装死?”

“这种人,就该踢出业主群!”

群里消息刷得飞快。

李素芬始终没露面。

她那个“李记杂货铺”的群昵称,灰着。

像死了一样。

下午,物业工程队就来了。

在我的车位旁边,还有公共充电区域,叮叮当当开始装摄像头。

高清的。

带夜视。

带云台旋转。

角度调得特别好。

确保每一根充电桩,都在监控范围里。

王经理亲自在现场盯着。

他看见我,远远地就小跑过来,脸上堆着笑。

“林先生!您看,我们这效率!今天就能装好!”

“您放心!以后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个……您看,律师函……”

我看着他。

“充电桩,今天能修好吗?”

王经理一愣,马上反应过来。

“能!能!必须能!”

“我这就催厂家!加急!今天一定给您换上全新的!”

他掏出手机,跑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我走到我的车位上。

那个被砸坏的旧桩,已经被拆走了。

留下一个坑。

坑里还有几片碎塑料。

老王晃悠过来,递给我一瓶冰水。

“喏,压压惊。”

我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

冰凉。

老王看着那个坑。

“新的装好,你还用吗?”

我笑了笑。

“当然用。”

“这是我家。”

“该是我的东西,我凭什么不用?”

老王也笑了,竖起大拇指。

傍晚,新的充电桩装好了。

黑色的桩体,崭新的指示灯,在夕阳下泛着光。

物业的人撤走了。

王经理走之前,又过来跟我保证了一通,说李素芬那边正在筹钱,一定尽快赔偿。

我没搭理他。

天快黑透的时候,我的车开回了车位。

停稳。

熄火。

我下车,拿出充电枪。

插上。

咔哒。

一声轻响。

很清脆。

指示灯亮起。

稳定的绿色。

像一颗安静的心脏在跳动。

我靠在车门上,看着那点绿光。

小区里的路灯也次第亮了起来。

远处,李素芬家的窗户黑着。

一直黑着。

老王从单元门里出来,拎着个垃圾袋。

他路过我的车位,脚步停了停。

看了一眼亮着灯的充电桩。

又看了看我。

“回来了?”

我点点头。

“嗯,回来了。”

老王咧开嘴,拎着垃圾袋走了。

夜风吹过来,带着点夏末的凉意。

很舒服。

我深深吸了口气。

再缓缓吐出来。

胸口的憋闷感,好像随着这口气,彻底散了。

我转身准备上楼。

手机震了一下。

我拿出来看。

是银行APP的到账提醒。

一笔钱。

数额,正好是那个新充电桩的价格。

汇款人姓名:李强。

备注栏里,只有两个字。

“赔你。”

我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几秒。

按熄屏幕。

把手机揣回兜里。

抬头。

楼上李素芬家的窗户,还是黑着。

像一只沉默的眼睛。

我转身,走进单元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

这次亮得特别稳。

(全文完)

0

全部评论 (0)

暂无评论